第48章 真相

沈姌走出澄苑的一瞬,外面竟墜起了雨珠子,長安街上影影綽綽,如夢似幻。

清麗舉起一柄油紙傘橫在沈姌的頭上,“姑娘可是見著了?”

沈姌點了點頭,道:“見到了,走吧。”

至李府,她坐在紫檀木圓凳上反反復復地回想著陸宴的話,也不知過了多久,沈姌的嘴角勾出了一絲認命的苦笑。

何等高明的男人。

微風拂過,她回想方才的對話。

那男人神色幽深,語氣篤定,仿佛帶著一股天然蠱惑人的魔力,讓人忍不住順著他的話去猜,去想。

他的話會讓你產生無盡的遐想,讓你誤以為,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沈甄。

然而呢?

他其實什麽都沒說。

仔細想想也是,鎮國公府的世子爺,怎可能為了一介罪臣之女參與黨爭?替東宮尋醫,不過是因為聖人想扶太子罷了。

他所做的一切,如果用四個字概括,那便是順勢而為。

沈姌的雙指死死地捏著杯盞的邊沿,就沈甄那個性子,做了那人的外室,與羊入虎口有何不同?

可她有甚資格責怪陸宴呢?

他的立場,順勢而為並沒錯,就連他最後同自己說的話也沒錯——沈甄如果落到別人手裏,過得不會比現在更好。

呵。

沈姌自嘲一笑。

很多事,從一開始,便是她的錯。

夜幕降臨,清麗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,“姑娘,外面宵禁了,姑爺今日應是不回了。”

沈姌“嗯”了一聲道,“伺候我更衣吧。”

沈姌褪下了上襦。

看著自己手臂上的一片青紫,怔怔出神,這些都是那個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。

他都同自己動手了,又怎會回家?

沈姌將頭發捋到耳後,看著室內搖曳不熄的燭火,回想起了五年前。

她遇上他那年,不過才十六。

那是一個夏日,她隨幾位姐妹去慕蘭湖畔的舒汨閣賞花,也許是剛下過雨的原因,青石板路太滑,她竟一個不小心,直愣愣地向慕蘭湖中栽去。

池水嗆入了她鼻息。只聽“撲通”一聲,有人入了水。

眾目癸癸之下,她就那樣被李棣抱了上來。

接下來的事,便是一個傻子也猜出來了——李棣上雲陽侯府提親了。

沈姌根本不信這世上有這麽巧的事,那日舒汨閣四周皆是女眷,怎會那般巧的有位窮書生無故經此?

吟詩賞花,救了落水的她,然後鬧得滿城皆知?

當她傻?

雲陽侯派人查他,可傳回來的消息,皆證明了,他只是一個從荊州來京趕考的寒門學子,並無任何靠山。

即便是這樣,沈姌也不願意嫁他。她曾揚言,寧願出家,不入李府。

可李棣卻怎麽都不肯罷休。

他竟然真的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求娶沈姌。

花燈節那日,沈姌帶著兩個妹妹遊街,當她看著懸於長安街上、浮於涇水湖畔的一盞盞寫著“姌”字的燈盞,到底是紅了臉。

“沈姌,做我李家婦,我李棣此生絕不負你。”

也不知是當年的沈姌太傻,還是李棣這人太過奸詐。他這樣說,她竟這樣信了。

李棣高中進士那年,沈姌剛好十七。

當李家的花轎停在雲陽侯府朱門外時,大多人都在嘖嘖嘆息,說沈家大姑娘,這是下嫁。

可身著鳳冠霞帔的她,眼裏再無門第之差,她天真地想著,人生甘苦需自知,他對自己好,比什麽都重要。

接下來的四載,李棣也確實沒讓她失望。

李棣雖然出身寒門,但樣貌卻是不次於旁人的,當得起玉樹臨風四個字。再加之他對沈姌毫無底線的好,不知道叫多少長安貴女起了下嫁的心思。

“沈姌,你嫁給我,確實讓你受委屈了。”

“你羞什麽?我只有這樣一直對你好,才不枉費你下嫁給我。”

曾經的她,每每聽了這樣的話,都會捂住他的嘴。一個為了她徹夜苦讀的男人,怎可能沒有自尊心。

後來,下嫁這樣的詞,她再不許他說。

往事如煙,風一吹便散。

當二十一歲的沈姌回頭再去看十七歲的自己,心裏只有一個想法,識人不清,自食惡果。

他如珠似玉地捧著她整整四年,到頭來,相濡以沫是假,狼子野心是真。

他的眼中,根本不曾有過愛意,她沈姌,不過是他扶搖直上的一把雲梯。

那些所有沉於深海之中的秘密,都在沈家倒下的那一刻,一一浮出了水面……

慶元十五年,九月初十,這是雲陽侯入獄後的第七天。

沈姌看著桌上的信件面臉焦急。

她在屋內來來回回地踱步,想著如何才能把信送到邊關去。

就在這時,李棣回府,行至她身邊,拿起信件道:“這是給誰的?”

“長平侯蘇廉。”

蘇家與沈家乃是世交,別看蘇廉是武官,沈文祁是文官,這兩人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