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澄澈

兩日後的清晨,鷺園的門口奏起了鼓樂,一輛綁著數朵大紅花的轎子,在正門口停了下來。

依晉朝習俗,即便是納妾,郎君也應該陪小妾走一個過場的,然而扶曼被送過來的時候,只有自己和她的嬤嬤。

陸宴並不在她身邊。

跨進鷺園,扶曼整個人都驚呆了,見過富貴的,可沒見過這般富貴的。

這裏這般大,她要怎麽查?

她被一個小廝帶領著,慢慢走過青石板路,路過春熙堂時,她恰好聽到裏面傳出來的笑語,若有所思。

這裏,就是主院了吧。

最終,她被人帶到了鷺園的最北邊——冬立苑。

扶曼算了一下方才一路走來的時間,心都涼了一半。

鷺園占地數闊,郎君將她安排到如此便宜的地兒,看來是不打算接受自個兒了。

進了內室,扶曼連連嘆氣。

她坐在妝奩前,對劉嬤嬤道:“嬤嬤,您給我稍微拾掇下,我想去給主院裏住著的那位打個招呼。”扶曼說話聲極慢。

劉嬤嬤道:“娘子這是作甚,那主院裏住的也不是當家主母,不過是和娘子你一樣的妾室罷了,你何必……”

劉嬤嬤還沒說完,扶曼就打斷了她,緩緩道:“嬤嬤,你就給我收拾下吧,我,早晚都是要見她的,不想叫郎君覺得我沒規矩。”

劉嬤嬤嘆了口氣,這小娘子哪裏都好,就是這脾氣,實在是無甚特色。

畢竟她嘴裏的拾掇,可不是打扮的意思,而是去裝飾的意思。

不得不說,扶曼其實生得很美,媚眼如絲,婀娜多姿,一顰一笑,都帶著一股招搖。

一看就是女人堆兒裏最不受歡迎的那種臉。

若非要是從她身上挑出個毛病,大概就是她的膚色沒有那麽白,看著倒是又些異域風情。

調教扶曼的嬤嬤一早就告訴過她,像她這樣的臉,是萬萬不可施妝弄粉,頂著金珠步搖去見主母的。

雖然“秦嬈”不是衛家主母,但放下眼下,依然是她要討好的人。

劉嬤嬤給她綰了個最簡單的發髻,然後道:“小娘子姝色驚人,即便什麽都不畫,一樣能把旁人比下去。”

扶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漸漸出神,喃喃道:“別的我都不怕,只怕郎君從一開始就防著我,我若是什麽都打聽不到,那該如何交差?”

劉嬤嬤嘆口氣,道:“只要有趙大人在,即便郎君心裏對你有防,但好歹不會教您獨守空房的。”在劉嬤嬤看來,只要郎君肯進了她的院子,接納她的人,就是遲早的事。

畢竟,這世上,誰不是身不由己呢?

只有生了情分,才能生出體諒。

劉嬤嬤拿著木梳,給扶曼理了理鬢角,道:“要我說,小娘子也不必太過擔心,等日後郎君對您生了情分,您再擔心也不遲,而且趙大人也說了。只要小娘子您有了身孕,便不用再傳消息了,您哥哥自然也能……”

這便是趙沖最厲害的地方,他一面威脅扶曼幫他盯著陸宴,一面又給了扶曼希望。

扶曼痛苦地閉了閉眼,緩緩起身,出門,沿著方才走過的路,來到了春熙堂。

棠月剛好在院前清掃,一見眼前出現這麽個人,不由一愣,隨即忙躬身道:“奴婢見過姨娘。”

“妾是來拜見秦姨娘的。”扶曼柔聲道。

棠月身子一僵,實在沒法回頭通報,因為世子爺下了指示,不得讓任何人打擾沈姑娘。

可眼前的人,她也不能得罪,便只能尬笑著扯謊道:“秦姨娘今兒感了風寒,著實不方便……”

扶曼苦笑了一下,“妾明白了。”看來,她這是被婉拒了。

——

扶曼走後,棠月回到了春熙堂的西側間。

她見沈甄挺直腰板,正在提筆練字,張了張嘴,還是沒將方才的事說出口。

在棠月眼裏,沈姑娘大多時候就跟個孩子似的,世子爺不在的時候,她都是一個人在書房裏寫寫畫畫。

這些糟心事兒,她還是等著跟世子爺稟告吧。

這廂,陸宴一整日沒有回府。

他剛從趙沖手上拿到五個鋪面,就立馬找了一畝地,開始修建酒窖,酒槽。

這些聽起來好似無甚難的,但其實光是修建酒窖這一項,就是個大工程。

酒是否香濃,除了由糧食和水質決定以外,酒窖能否可以隔絕日光,保持幹燥也甚為重要。

他雇了數十名的工匠在酒窖外面修建墻壁,反復用水泥澆灌,細細填築。

這兩天,他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在趕工。

楊宗打小就跟著陸宴,見自家主子如此急躁,便知道,世子爺的耐心,就快要被揚州這些官僚耗盡了。

亥時三刻,夜色已濃,陸宴彎腰進了馬車。

須臾,他掀起簾子,對楊宗道:“那瘦馬的事,還沒消息嗎?”

楊宗低聲道:“主子,那扶姑娘的名薄、賣身契、無一樣是真的,屬下懷疑,扶曼根本不是她的本名,她也不是揚州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