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阿秀蒙上紅蓋頭,由媒婆扶著走出了西廂房。

四合院裏也全是客人,這些年劉家生意興隆,兼著與魏家的親事,當地不少富商、掌櫃都與劉家攀了交情,所以今日阿秀出嫁,劉家賓客滿門。

新娘子一身寬寬松松的嫁衣,再曼妙的身子也遮了去,但新娘子一出,賓客們還是異口同聲地起了哄,甚至還有跟著長輩來的風流小公子吹起了口哨。

魏瀾面帶微笑,是新郎官該有的樣子。

隨著他來迎親的一位魏家旁系堂弟卻對這一院龍魚混雜十分不滿,魏家是什麽人家,親戚故友非富即貴,如今魏家的世子爺來娶夫人,劉家這邊卻連一個上的了台面的賓客都沒有,也就是世子爺沉得住,換成他,即刻拂袖而去。

再看劉孝山夫妻、劉福兄弟的紅臉盤,劉家閨女能好看?

這位堂弟既看不上劉家,忽然又有幾分解氣。

魏瀾是魏家這一代最有出息的男子,本身身份尊貴,又深得惠文帝信賴,可便是如此天時地利與人和,魏瀾的親事或許會是魏家這一代最差的。

眼看新娘子越走越近,這位堂弟也笑了起來。

新郎官接了新娘,拜別嶽父嶽母便要啟程了。

李氏不敢向世子女婿提要求,劉孝山看眼一身嫁衣的女兒,再看看氣宇軒昂的魏瀾,擺不出什麽譜,只好掏心窩子,對魏瀾道:“我們家秀嘴笨手笨,比不得京城那些官家小姐,這門婚事其實讓世子受委屈了。”

魏瀾拱手道:“嶽父客氣了,能娶阿秀,是小婿之幸。”

誰都知道世子爺說的是場面話,但這話說得漂亮,贏得了賓客一片贊聲,紛紛誇世子爺彬彬有禮,是大家公子的楷模典範。

劉孝山等贊聲歇下,才繼續道:“我們家秀就一個長處,老實純良,進了魏家一定會守魏家的規矩。今日我將秀交給世子爺,請世子爺看在秀是當年老國公爺親自挑的孫媳婦的份上,多多照看她吧。”

他這話倒是讓賓客們想起劉家對魏家的恩情了。

所以說,人家劉家閨女也不是白白高攀魏家的,乃當年老國公爺為了報恩,親口許諾的婚事。

眾人齊齊看向魏瀾。

魏瀾笑得謙和,朝劉孝山道:“嶽父放心,小婿必會待阿秀如掌上之珠。”

劉孝山聽了,反而更不放心了。

這油嘴滑舌的,漂亮話隨口就來,可見平時沒少哄他身邊的美丫鬟。

他最後對女兒道:“秀啊,今日起你便是魏家婦了,以後世子爺就是你的天,萬一遇到什麽事,你盡管去找世子爺,世子爺會替你做主的。”

阿秀緊緊咬著朱紅的唇,眼裏是止不住的淚。

爹爹才開口的時候,那句“我家秀”就讓她心酸不舍了。

她哽咽地點點頭。

媒婆瞅瞅太陽,笑著道:“吉時已到,新娘子該上轎嘍!”

——

劉家住在百順胡同,顯國公府坐落在只與皇城隔了兩條街的福祥胡同,迎親隊伍從東城慢悠悠地往西城去,幾乎要穿越半個京城。

花轎晃晃悠悠,早飯只喝了半碗甜粥的阿秀有點頭暈。

眼淚早在花轎離開百順胡同的時候就打住了,阿秀悄悄取下蓋頭,拿出花嬸子送她的小銅鏡。

花嬸子說,新娘子離家時都會哭一場,哭花妝容掀蓋頭時就不好看了,囑咐她半路一定要補妝。

阿秀照向鏡子。

花嬸子誇她臉兒又白又嫩,沒給她塗脂粉,只畫了眉塗了唇。阿秀平時的唇色粉嫩,今日塗成了朱紅,現在下面的唇瓣上被她咬出了兩個亂亂的牙印兒。阿秀呲呲牙,見牙齒上居然也暈染了紅色,登時有些慌亂,趕緊翻出帕子擦拭起來。

花轎的窗簾並非密不見光,遠處的百姓們瞧不見花轎裏的新娘,騎馬跟在旁邊的魏瀾卻能看到裏面新娘的身影。

這時魏瀾無意中瞥過去,就見裏面的新娘正捧著一面小鏡唇抿朱紙,抿完還歪歪腦袋,左照照右照照。

紅綢窗簾還是很厚的,魏瀾瞧不清楚新娘的容貌,但將這對鏡臭美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。抿了唇,她還擺擺頭上的鳳冠,終於滿意了,她拿起蓋頭,剛要蓋上,新娘子忽然朝他這邊看來。

魏瀾繼續面朝花轎。

光線問題,阿秀看外面看得更清楚,見新郎官一張玉白的臉朝著她,阿秀心一慌,慌不叠地將蓋頭遮到了頭上。

花轎顛簸,阿秀心跳地也厲害,糟糕,這簾子看得這麽清楚,她補妝的時候,魏瀾是不是都瞧去了?

早知道,早知道……

難道就不補妝了,掀蓋頭時露出一張有牙印的唇,還有一排暈紅的牙?

與其丟那麽大人,還不如現在這樣。

而且,魏瀾可能只是恰好轉了過來,未必看見了她。

阿秀慢慢平靜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