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六十四章 面具

一個月前。

洪福酒館裏,這幾日多了一個夥計。頭上裹著一個灰布巾,穿著灰衣,模樣不怎麽好看,臉上全是麻子,鼻子邊上還有一顆大大的痦子。可怕的是這個人醜就醜吧,偏偏一雙眼睛亮得很,琥珀色的瞳孔盯著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欠了他銀子。

因為長得太醜,人又高,往酒館裏一站總是給人一種莫名壓迫感,導致最近洪福酒館門可羅雀。齊夫人站在櫃台後面打著算盤,眉頭越皺越緊,她嘆口氣看著蕭練說道:“不如你去樓上去吧?”

宮變當天,齊夫人驚覺不對,趕緊帶了莫老頭和盟裏幾個兄弟去正陽門,但是也只趁亂接回了曹景昭的屍體而已。新帝登基後,宮裏戒嚴,留在宮裏的幾個眼線也傳不出消息。

蕭練自從被蕭元達砸了一劍托醒來後就不怎麽愛說話。他聽齊夫人讓他上樓去,也沒說話,轉身默默朝樓上走去。

洪福酒館是朱雀大街上最高的建築。蕭練住的閣樓是以前用來放雜物的,房間雖然又矮又擠,但勝在有個窗戶可以將整個朱雀大街盡收眼底。

大臣上朝都要從朱雀大街過,蕭練已經連著觀察了幾日,發現幾日裏來從朱雀大街上過的車裏,一輛王府的車都沒有。

估計這皇城裏所有的宗親都已經被蕭鸞軟禁起來。外有蕭鸞,內有蕭諶把持羽林軍,偌大的皇城一只鳥都進出不了。

蕭練從南秦州回來,一路上都是關卡,州與州之間不能通人。全靠蕭子倫一塊腰牌才入了京。但入京之後,蕭子倫第一時間就被帶回了自己的府邸,十余個官兵將蕭子倫的王府圍住,將他軟禁在裏面。

而蕭練裝作駕車的馬夫才沒被官兵注意,一路逃到了洪福酒館。

這幾日裏能去找的地方他都找了,他去過義莊,裏面的除了幾句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什麽都沒有。他也去過亂葬崗,他把每一座新墳都鏟開過,被人當作過惡鬼。他去過六疾館,他去過京城大大小小的每一座醫館,他記得鬼面郎君說過,如果沒有一個醫生醫治何婧英的話,她活不了。

但是沒有,哪裏都沒有。

他希望真能像他曾經看過的電視看過的書那麽狗血,何婧英只是被哪個人家救了,也許一時失憶了才沒出現。

蕭練腳邊放著一個箱子,那箱子裏不時傳來“咕咕咕”的聲音。蕭練踹了箱子一腳。這鬼玩意兒,好些天沒有喝到何婧英的血,成天叫個沒完。

那天蕭練放了點自己的血喂它,竟然被它嫌棄了。現在只能逮了老鼠來扔到箱子裏。

他一直以為自己離京,是在保護何婧英。但是當他聽見齊夫人說何婧英從陸良帶了洞螈回來,還口口聲聲說著弑昏君的時候,他才知道他錯了。

他一直都錯了。

他以為他喜歡何婧英是自己的事,所以他不能給何婧英造成困擾,他只要默默的喜歡何婧英就好。

他怎麽從來就沒想過何婧英也是無奈呢?

他為什麽要默默地站在一旁,而不是抓住她的手將她拖出泥沼?

蕭練敲了敲箱子:“我要是帶你出去,你能不能找到你主人?”

“咕咕咕。”

蕭練嘆了口氣,就算是你能找你主人,我也不能就這麽把你放出去大街上亂走啊。

這段時間裏,他腳邊箱子裏這個洞螈便是他所有的希望,何婧英千辛萬苦把洞螈從陸良帶了出來,怎麽會不回來呢?她明明做了那麽多準備。

蕭練從旁邊的小籠子裏逮了一只老鼠來放進箱子裏,默默地沿著樓梯走下去。

酒窖裏關著一個人。是宮變那天齊夫人他們趁亂帶回來的一個蕭鸞的士兵,這兩天由莫老頭守著。

蕭練走到昏暗地酒窖門口,看著莫老頭正端了藥碗從裏面走出來,漆黑的藥渣沉在碗底。

人明明被鐵鏈子拴住,還是讓莫老頭掛了彩。莫老頭摸了摸自己被打得腫起的半邊臉:“這個人被鐵鏈子拴住還那麽厲害,要不是每天一碗加大了計量的安神湯灌下去,這個酒窖都要垮了。”

“幸苦莫伯了。”

莫老頭揮揮手:“你那面具兄弟在裏面,你進去吧。”

蕭練走進酒窖,見鬼面郎君在裏面給被鐵鏈鎖住那人施針。那人腦袋上已經被插成了刺猬。

鬼面郎君是昨日進的京。宮變之後,外面的物價翻了好幾倍,錢都不值錢了,可他還能用手裏的神仙玉露丸換得跟鹽商進京的機會。

鬼面郎君回頭看了看蕭練:“這人和竹邑那些藥人差不多。”

“差不多?”

鬼面郎君將被綁著那人的後腦勺頭發撩起給蕭練看了看:“你看著這裏,這個疤和當初蕭道賜劃的差不多。”

“小華佗?”

“嗯,應當是,除了他我想不到別人了。但這個疤和竹邑裏那些人的又有些不一樣,短很多,細很多。”鬼面郎君比劃了一下:“小華佗以前喜歡給人換狗腦子,這個口子不夠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