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 祭奠顏小刀

今日便是除夕了。何婧英提著一個籃子,走到崇安陵外的溪邊。籃子裏裝的是何婧英今日一大早起來包好的餃子,還有一壺小酒。

溪邊,有個簡單的牌位,這只是個衣冠冢而已。

何婧英將餃子與酒放到牌位前,拜了拜,眼眶忽地又濕了。今日,不只是除夕,也是顏小刀的頭七。

那日何婧英、蕭練與莫老頭從亂葬崗回到崇安陵的時候,已是清晨了。

淳兒站在小院前,焦急地向外望著,一見到何婧英,趕緊迎了上去。“小姐,你終於回來了。”淳兒不安地看了看屋內:“小姐,閻無咎來了。我剛回到小院裏不久,閻無咎就來了。”

何婧英走進屋裏,見閻無咎跪在顏小刀的身旁,用一張幹凈的布輕柔地擦拭著顏小刀的臉頰,又拿起一把小刀,輕輕地剃著顏小刀的胡子。閻無咎聽見何婧英進來,頭也不擡地問道:“你們知道,小刀他為什麽一直留著胡子嗎?”

閻無咎自顧自地說道:“小刀小時候為了討生計,過年時去一個富人家裏做短工。原本就是去做一些粗活,但他卻被那家的老爺看上了,死活要他去做**。他不肯,那老爺就把他打暈用強的。他被關在柴房裏,被那個畜生折磨了三天,終於在一個傍晚逃了出來。他那時很小,在街上看見人就去求救。可哪有人要救他,還有人說,若不是那畜生給他飯吃,他死都死了,還不知足。”

閻無咎又用抹布蘸了點水,將落在臉上胡須輕輕擦去,又細細地清理起遺留在臉上胡須樁子來。“他差點被那家人打死,沒命的跑,一路跑到了我的義莊來。那年隔壁的莊子發了瘟疫,送了不少屍首到我那裏。小刀他一進義莊,就怕得往死人堆裏鉆。”閻無咎諷刺地笑道:“這世上原本活人就比死人更可怕。那家人嫌晦氣,終於放過了小刀。小刀也因此害了一場病。等他病好之後,他就留了一臉胡子,再也沒剃過。”

閻無咎清理幹凈了顏小刀的胡須,露出一張白皙俊俏的臉龐來。

此時閻無咎終於轉過了頭來,看向何婧英。他雙眼通紅,像極了惡鬼。“我就是不明白,他為什麽要救你!他為什麽要認識你們!他蠢!他癡心妄想!他居然認為自己會是你們的朋友!你們是什麽!你們是高高在上的王爺王妃,我們不過是螻蟻!”

何婧英搖頭道:“我從未這樣想過。”

“從未這樣想過?”閻無咎譏諷道:“你難道還當他是朋友了?他救了你,你卻任由他的屍首躺在這冰冷的地上不聞不問。你當他是什麽!”

蕭練怒道:“閻無咎,你閉嘴!你知不知道……”

何婧英一把抓住蕭練,搖搖頭。無論是什麽理由,她的確將顏小刀扔在了這無人問津的崇安陵裏。

閻無咎哈哈大笑:“我閉嘴?我不閉嘴又如何?反正我只是一只螻蟻,王爺你想殺便殺,難道我還怕了?!你殺了我吧!”閻無咎逼近了幾步:“你殺了我,我便可以與小刀去做伴了。這世上原本就只有我二人可以相依為命而已,可他卻癡心妄想將你當作朋友。”

閻無咎看著蕭練搖搖頭:“我不怪你,是他自己想要來救你們。”閻無咎又轉身指著何婧英:“可你不該!你不該汙蔑他!你以為是他給你送了那只有毒的烤雞。他氣不過,就去找獄卒理論,被七八個獄卒打斷了腿。他腿斷了,京兆府尹的差事便做不成了。你將他害成這樣,他卻不怨你!他說當初在雍州,若不是你,他已經死在懸崖上了。”

閻無咎一拳打在墻上:“可他忘了,當初是誰叫他去的雍州!他聽聞你被囚禁崇安陵,腿還沒有好就硬撐著跑來了,結果卻是來送死的!他怕你還在惱他,到了夾石道又不敢見你。他在夾石道上待了三天,都不敢上崇安陵來。我不放心來找他,卻找到了他孤零零的屍首。”

閻無咎對何婧英嚎道:“你憑什麽!你憑什麽汙蔑他!你憑什麽讓他舍身救你!你憑什麽!”

何婧英鼻子一酸,眼淚就落了下來。“我從未想過會這樣,他原本不必……”

“不必什麽?不必死?”閻無咎瞪著何婧英:“幼稚!你要他如何?告訴你飯裏有毒?”閻無咎崩潰道:“他與你們不同!你們是天潢貴胄,輕易不敢傷你們!可他不是,他只是一個賤民!若飯裏有毒,他會被殺了滅口,若飯裏無毒,那便是誣蔑聖上,誅九族的罪!他上了崇安陵就只有一條路!那就是死!”

何婧英身子晃了晃,她從來沒這樣想過。她從來沒有站在顏小刀的角度上想過這件事。

閻無咎還不肯罷休,哭嚎道:“他就不該認識你們!他一輩子都被你們這些權貴玩弄在手掌之中,你與那個畜生有什麽分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