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 入獄

這是何婧英第一次踏進刑部大牢。牢裏彌漫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味,漆黑,臟汙,牢門上有些未擦去的斑駁血跡。兩旁牢裏關著的人,個個臟汙不堪,刑部天牢裏關的都是朝廷重犯,難有女子。原本都是些士族,關得久了,與那些因偷雞摸狗,奸淫擄掠關進牢獄的人,也就沒什麽區別,都是一般的瘋癲。那些人看見何婧英一個女子進得牢裏來,臉上都掛著些幸災樂禍的笑意。更有甚者,一雙眼睛毫不避諱地直勾勾地盯著何婧英看去,手上做著下流動作,嘴上吹起口哨來。

馬仁毅一刀拍在牢門上,喝道:“看什麽看!滾回去!”

馬仁毅一路帶著何婧英走進最裏面的一座牢房,將何婧英手上的鐐銬解下,說道:“委屈王妃了。這間算這裏最幹凈的了,也清靜。你就委屈一下。”

何婧英打量著這間“上房”,那牢房裏有個小小的窗戶,有絲絲陽光從窗戶上透進來。何婧英笑道:“謝謝馬大人。”

何婧英站在牢裏,看著陽光從那小窗裏落了下去。她並不擔心自己。首先,殺害太子的人的確另有其人,她相信蕭練能幫她洗清冤屈。只是,她擔心蕭練一時沖動,失了分寸,讓事情更加復雜。

太子一倒下,幕後黑手必然就會將矛頭對準蕭練。蕭子良失了一個蕭子懋,他們更是失去了太子。何況以前支持太子的那幫老臣,未必會全部都轉而支持蕭練。這便讓他們的處境更加難了。

原本她們若能收集夠蕭子良的罪證,還能助太子扳倒蕭子良,一旦太子的地位穩固,他們自然也就安全了。可現在已經失了先機。

馬仁毅剛走不久。一個獄卒帶了個人到何婧英的牢門前,交代了幾句便走了。那人轉過身來,何婧英才看清那人的樣貌,一臉的絡腮胡子,竟是顏小刀。

顏小刀手裏抱了一捧幹草,將自己的臉都遮住了。

顏小刀一邊將幹草往牢裏塞一邊小聲說道:“王妃,今日我正和大孟在喝酒,就接到消息,說太子府出事了。刑部牢裏今夜值日的,我正好認識。就給您送了些幹草來。王妃您別嫌棄,這幹草雖然粗糙,也不比棉被保暖,但是幹燥。這牢裏陰冷潮濕,棉被放在這裏面,用不了多久就濕了,反而不如幹草鋪厚點舒服。”

何婧英將幹草接了過來:“太子府那邊怎麽樣?”

顏小刀說:“我不是大理寺的也不是刑部的,太子府內我去不了。目前案子還在刑部,王爺想要接手此案,要等明日奏請了陛下,拿下朱批才行。”

何婧英點點頭:“如此,便謝過顏捕役了。”

顏小刀笑道:“在雍州我們也算一起出生入死過一回了,王妃不必跟我如此客氣。王妃不必擔心,王爺自會救您出去的。”說罷,顏小刀恭敬地拜了拜,才出了牢房。臨走時特意跟牢頭交代了兩句,塞了些銀子在牢頭手裏。牢頭自然是將銀子揣進懷裏,滿臉笑著答應了。

顏小刀剛走。對面牢裏的黑暗之處,發出幾聲“哐鐺,哐鐺”的響聲。一個人拖著長長的鐵鏈緩緩從黑暗中走出:“嘿,今天倒是好日子,還看到了女人。”

何婧英看了對面那人一眼,那人頭發花白,瘦骨嶙峋,眼窩也深深地陷了進去,手上腳上,都帶著沉重的鐐銬。這人似乎已在牢裏關了許久了。

那人看著何婧英,對著何婧英怪叫一聲,忽然向前一撲,鐵鏈又是“哐啷哐啷”一陣亂響。這人對著何婧英呲著牙,露出一口泛黃的牙齒,口裏含糊不清地發出“嘶嘶嚯嚯”的響聲,模樣甚是可怖。

何婧英微微皺了皺眉,仔細地又看了看那人,發現那人倒不是發什麽病,大概是被關得太久了,有些瘋癲,就是想嚇嚇她而已。

那人“嘿嘿”一笑:“小丫頭,你不怕的?”

何婧英道:“小時候也常有野狗這樣對著我呲牙。一般野狗做這個動作的時候,並不會咬人,只是嚇唬嚇唬而已。真正要咬人的時候,它是不會有動作的。”

那人聽得何婧英如此說,拍著腿哈哈大笑起來:“有趣,有趣,野狗!哈哈,我不就是一只野狗嗎?”那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何婧英問道:“小丫頭,我問你,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?”

何婧英道:“今日是永明十年,十二月……”說到此處,何婧英忽然愣住了。今日是永明十年十二月初四。正是當初徐婉瑜火燒懿月閣的日子。

自己一直擔心的這一天,好歹是來了。自己並沒有死,可是一點欣喜也沒有。自己沒有死,卻深陷牢獄,有什麽區別?

她覺得很好笑,一直以來她竟然不是為了復仇而活,而是為了活著而活。若要復仇那便簡單了,她殺了徐婉瑜,再捅上蕭子良兩刀,然後後事不論。然而她卻還要活著,因為蕭昭業還沒回來。活著原來那麽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