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6章 奇技(下)

不久,我便與老張等人商議下了去分頭行事之計。

範縣駐守著不少明光道兵馬,據老張說,有兩萬人。要混入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,自少不得老張這樣熟悉明光道的人引路謀劃,故我此番去,除了帶上司馬斂,還要帶上老張。因得此事緊要,須得些人手,於是呂稷和另外幾人也跟我們同往。

這些謀劃,自然須得告知曹叔。此事不須大費周章,派一個穩妥的人傳信便是。老張挑選了兩名心腹,我用那密信之法寫下了一封信,交與他們二人。

最後,便是雒陽。蔣亢殺了養鴿人,這邊的事便只能靠人去送信。此事交給明光道的人去做不合適,唯有派程亮去。

此事,也是我最憂心的。

大長公主拿捏公子,除了迫他回歸桓氏,大約還打著北軍的主意。北軍心向著公子,若公子反了秦王,北軍自然也會反秦王。

蔣亢拿著我的信物,必是早已日夜兼程送往雒陽去了,雖一時飛不到雒陽,當下也已經在半途。如今蔣亢往範縣接頭,三方聯合已成雛形,大長公主那邊一旦取得信物,定然不會拖延,慢上半日一日,都風險極大。

當然,公子不是個好對付的人,大約不會輕易就範。但桓肅和大長公主畢竟是他父母,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了逼他就範,會再做出什麽事來。

“如此,唯有快馬加鞭,日夜兼程追趕。”老張沉吟片刻,道,“當下東平國到雒陽的驛道雖斷絕,老叟手中仍有暗線,可在沿途幾處鄉邑中換馬,只是要辛苦了程兄弟。”

程亮笑了笑:“這有何難,包在我身上。”

我看著他,心雖放下了些,卻仍不踏實。

——大長公主是他生母,靖國公是他生父。這二人若以死相逼,元初可還會踐諾?

驀地,秦王的話似乎又回響在耳旁。

想到這個人,我又憋上了一口氣。

此事,其實最讓我疑惑的就是秦王。

蔣亢反叛明光道,與大長公主和濟北王勾結,這自然是眾人都未曾料見的事。但我早向他陳明過,諸侯個個手握兵馬,一旦聯合起來必是大患。秦王也一直明白這道理,卻總說什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,還說什麽時機未到,一味向幫助他對付趙王的豫州諸侯示好。他不但讓大長公主去與濟北王議和,還允許豫州諸侯們以抵禦濟北王為由,調兵集結。

一個自詡聰明,萬事算盡的妖孽,竟會犯下這般疏忽,以至於當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成事。

這著實讓我萬般不解,從昨日我在獄中冷靜下來思考前因後果開始,有一個念頭就始終在我心頭縈繞。

秦王,當真什麽都不知道麽?

這些畢竟是空頭猜測,不及眼下之事要緊。我又寫了一封信,交給程亮。老張也派了兩個擅長騎馬奔襲的人跟隨程亮,幫他一路策應。

最後剩下一事,便是阿桐。

他身上還有傷,不便遠行。幸而老張在這附近的鄉中設有落腳的暗點,阿桐可跟著剩下的人去那裏將養,等將來再與我等相聚。

“霓生,”他神色又是愧疚又是不舍,“此番是我拖累了你,今日一別,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?”

我安慰道:“等我處置完這些事,有了空閑,自然還會來見你。這些日子外面都不安穩,你須好好保重,遇事要聽弟兄們的話,切不可獨自亂走。”

阿桐笑笑:“你放心便是。”

又商議囑咐一番之後,眾人各分派完畢,兵分三路,各自離去。

司馬斂雖對我的計策十分惱怒,極力反對,但仍然跟著我和老張一道上了路。

路上,他臉色很是不好,面色陰沉,仿佛要被人賣了一般。

為了保密起見,夜裏,我們不曾在鄉間投宿,只在野地裏落腳。呂稷等人顯然早已習慣了這般生活,點了篝火,取出糗糧,眾人各自將就著圍坐歇息。

司馬斂吃了幾口糗糧之後就沒有再吃,獨自坐在一處篝火旁,在一塊石頭上慢慢地磨著刀。

我走過去,將一只水囊遞給他。

司馬斂看了看,接過,仍不說話。

我在他旁邊坐下,道:“大王若是猶豫,可不必再跟著我們走。明日遇得城池,我便尋個去處將大王暫且安置了,日後稟明聖上,仍可赦大王無罪。”

司馬斂擡眼,目光一動。

“赦我無罪,東平國也可還給我麽?”他問。

我說:“東平國便莫想了,聖上最多念在同宗的情面,賜大王一頃地,讓大王回家種田。”

司馬斂面如死灰。

“我隨你們去。”他說著,把刀拿起來,在刀刃上吹一口氣,道,“我就算不能親手殺了他,也要看著他死。”

我訝然,道:“張彌之雖從前與大王不睦,也到底護著大王逃出了雒陽,大王怎這般恨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