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5章 明珠(上)

桓府那邊,果真對公子十分上心,仿佛唯恐他臨時變卦,第二日一早,桓府來接公子的車馬就到了。

領頭的人是桓肅身邊的管事,頗為恭敬地向公子說,他新回雒陽,出入無馬車,大長公主特地將他從前最喜歡的馬車送來,供他乘用。

公子應下,只讓他們在宅中等候,回了房來。

我正坐在鏡前,費勁地擺弄著我的頭發。

公子的那盒首飾頗是隆重,須得綰起雲鬢高髻方可駕馭。而我平日作男裝慣了,自己做不來復雜的發髻,擺弄幾下,頭發就散了下來,頗是令人喪氣。

公子走過來看了看,問:“怎梳了這麽久?”

我悶悶道:“梳不上去……”

公子看著鏡中,許是覺得我披頭散發的模樣滑稽,唇角一抽,笑起來。

我瞪他。

公子卻一副興致勃勃之態,在我身後坐下,拿過梳子,給我梳起頭發來。

我訝然:“你會梳女子發髻?”

“不會。”

“那你做甚?”

“幫你。”他說著,不緊不慢地將頭發梳順,而後,拿起一根發帶來,將我的頭發紮在一處。接著,他又拿起我平日束發的簪子,將頭發盤起來。

我看著,幾乎無語。那發髻墮墮地定在腦後,似乎再過片刻就要繃不住,披散開來。

公子卻似乎對他的手藝頗是滿意,欣賞了好一會,又將那首飾盒子打開,將珠釵步搖等物拿出來,一件一件,高低錯落地插在發髻上。

“如何?”他得意地說。

我:“……”

“你覺得好看?”我狐疑地看著他。

公子目光狡黠:“如詩所雲,簪釵琳瑯,花樹顫顫。”

我知他在作弄我,晃了晃頭,那發髻隨即散開,首飾叮叮當當落了一地。

公子笑起來,在身後將我抱住。

他的下巴蹭在我的脖頸上,癢癢的,我正當回頭撓他,外面忽而響起敲門聲。

“公子,”青玄道,“□□來人了,要見霓生。”

我和公子皆愣了愣,公子道:“見霓生何事?”

“說是請霓生過去議事。”

我訝然,與公子相視一眼,只得各自穿好衣裳,走出堂前。

如青玄所言,秦王果然拍了一名內侍過來,說秦王要議事,請我過去一趟。

公子問道:“大司馬今日不是要道桓府赴宴?”

“正是。”內侍恭敬答道,“大司馬說議事之後便去赴宴。”

公子看了看我,又道:“只請女史一人過去?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除女史之外,還有何人?”

“還有謝長史。”那內侍道,“大司馬說,此事緊急,女史不可耽擱。”

我聽得這話,心裏罵一聲,再度後悔那日著了秦王的道,答應他隨叫隨到。此人當真得寸進尺,竟敢在我和公子相聚之時來打擾。

“秦王可說了何事?”我問。

“說是明光道之事。”內侍答道。

我目光定了定。

“如此,你回去稟報秦王,雲女史隨後就到。”公子替我答道。

那內侍應下,轉身離去。

我知道此事不可推脫,看著公子,有些歉意:“我須得過去一趟。”

公子頷首,忽而道:“秦王時常召你和謝長史議事麽?”

我說:“凡要緊之事,秦王總要召謝長史和我先商議。”

公子若有所思。

我看著他,道:“元初,那邊也不知何時議事完畢,大長公主既派人來接你,你可先過去。”

公子淡笑,摸摸我的頭發:“好。”

既然要去見秦王,又是急事,自不必打扮得花枝招展。我回到房裏,束好頭發穿上男裝,與公子一道用了早膳之後,自往□□而去。

謝浚已經來到,正與秦王在書房裏說著話。我上前見禮,秦王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了掃,頷首,讓我到席間坐下。

他拿出一份奏報,遞給我:“看吧。”

我接過來,目光迅速地掃了掃上面的字,果然是大事。

就在五日前,明光道兵分兩路,進攻東平國和濟北國,一舉攻破兩國邊境,直取都城。

濟北國的國君自是濟北王;而東平國雖名義上有二王子司馬斂繼位,掌握實權的是長史張彌之。事發之時,濟北王和張彌之都在數百裏外的陳留郡,統帥諸國聯軍與秦王對峙。

也是因此,留在國中的兵馬本沒有許多;又兼先前與曹叔交好,並未防範許多。明光道長驅直入,拿住了東平王的二王子司馬斂,以及濟北王的一家老幼。

我看完信,不由感嘆曹叔果然是祖父一手教出來的,狡詐果決,蛇打七寸。他出這招,顯然是得知了濟北王的打算之後做出的反制,險中有穩,可謂漂亮。

濟北王的聯軍,實力最強的是濟北國,其次是東平國。

東平王一家在雒陽已死於趙王刀下,只剩下二王子司馬斂,跟著長史張彌之領著殘部逃回東平國。雖是殘部,但東平國本是大國,兵馬仍剩余數萬,足以割據一方。於是司馬斂直接自稱為東平王,由張彌之輔佐,投靠濟北王。張彌之和司馬斂的關系,我先前在雒陽策劃營救皇帝的時候曾經見識過,乃水火不容。如今張彌之率部與濟北王等諸侯主事,而司馬斂這正經的王子卻留在國中,可見這二人並未盡棄前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