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3章 轉圜(上)

這質問的話,上回在在雒陽營救皇帝的時候,桓瓖也曾對公子說過。不過那時情勢,容不得坐下來好好談到奪天下之後的打算,當下桓瓖再提起,也算機緣。

我喝一口茶,放下杯子,道:“幫桓氏也未嘗不可,不過請公子說說,元初回了桓府又如何,桓氏想要做甚?阻止秦王得天下麽?既然如此,桓氏當初何必要響應聖詔,與趙王一道痛罵元初矯詔冒充便是了。”

桓瓖道:“元初是桓氏的人,罵他不就是罵桓氏自己?就算桓氏真這麽做,趙王濟北王等人難道會信?元初在揚州鬧出那番動靜,便已經將桓氏綁到了一條繩上,桓氏不願也要願。”

這般推脫倒是幹凈省事,說得什麽都是公子惹的禍事一樣。

我說:“既如此,做也做了,何不就跟著元初走到底。”

桓瓖道:“秦王若得了天下,必不會給桓氏好處。”

我說:“大長公主是秦王的姊姊,公子伯父是靖國公,桓氏還是那個桓氏,名聲地位都在,怎會無好處?”

“你不必裝傻,”桓瓖冷笑,“當年沈太後在時,我等桓氏子侄出入宮禁皆可自如,秦王若當政,難道還會許麽?桓氏世代重臣,在朝堂上呼風喚雨,當下之世若不爭鋒,便要被人壓到頭上來,豈有退讓之理?”

我說:“就算桓氏鬥敗了秦王又如何?你方才口口聲聲說桓氏不謀皇位,乃是大大的忠臣。須知就算臣子權勢滔天,上面也有皇帝。從前那些勢頭極盛的權臣,如袁氏、荀氏,可以善終的? ”

桓瓖嗤之以鼻:“那是他們糊塗,才德不配位,豈有不敗亡之理。”說罷,他看著我,“霓生,雲氏的本事,我等都知曉,無不口服心服。元初有經天緯地之才,若得你輔佐,必可讓桓氏立於不敗之地。你跟著元初東奔西走,又為秦王出謀劃策,為的是什麽?還不是為了能夠得一個名分,日後能堂堂正正地成婚,不被人指指點點。當下大長公主和我伯父都已經對你二人的事無異議,只要元初回家,便可將婚事定下。桓氏是自家人,能給你的定然比秦王能給的多許多,你又何苦為秦王賣命,便宜了外人不說,還白費許多辛苦。”

說實話,桓瓖這番話,教我對他有些刮目相看。常言蛇打七寸,桓瓖顯然拿捏到了我的心思。

桓瓖對我和公子的才能贊賞如此,著實讓我感到感動又意外,他竟然真心實意地以為,靠著我們二人,就能讓桓氏坐在朝堂上,安安穩穩地權傾天下。

不過他有一點猜錯了,於我而言,就算便宜了外人又白費辛苦,我也不會進桓府,每日在大長公主和桓肅面前侍奉,博那桓府少夫人的名聲。

就算公子願意也不行。

“公子,”我說,“今日你來見我,是府上的意思?”

桓瓖道:“我來見你還用得著別人吩咐?”

我說:“如此說來,我也可似上回元初信任公子一樣,與公子暢所欲言,不必忌諱公子告密?”

桓瓖聞言,目光有些警惕。

他瞥一眼案上的盤盞,瞪起眼:“雲霓生,你莫不是又趁我不備,對我使了你那下流的藥?”

我淡淡一笑:“公子放心,我若下藥,必告知一聲,斷不會鬼鬼祟祟。”

桓瓖輕哼一聲,道:“甚告密不告密,我也從不做這事,你有甚話,快說。”

“公子,”我說,“你我且不提元初,且論一事。高祖滅楚開國已有二十年,天下仍凋敝動蕩,當下更是陷入了大亂。未知以公子看來,根源為何?”

桓瓖愣了愣,片刻,道:“自是奸佞作祟,以致帝業不興。”

“哦?”我又道,“公子所謂的奸佞,又是何人?”

“多了。袁氏、荀氏、龐氏,還有那些作亂的諸侯。”

我頷首,又道:“不知這袁氏、荀氏、龐氏還有那些作亂的諸侯,又為何得以作祟擾亂天下?”

桓瓖猶豫了一下,片刻,道:“自是先帝識人不清,故……”他說著,有些不耐煩,“雲霓生,你想說何事?”

我說:“我想說,桓氏得勢之後,會如何治理這天下?桓氏要與秦王鬥法,憑借手上的兵馬自是妄想,故而須得借助諸侯之力;聽聞桓氏在豫州立足,與中原一幹豪族高門亦來往密切,想來人力財力也不必發愁。這二者乃桓氏崛起的根基,若位列紫極,無論稱帝與否,都不會得罪。諸侯仍個個養兵自肥,耀武揚威,豪族仍沉溺聲色,在朝堂上勾心鬥角,朝廷仍疲弱,就算出了點水旱蝗災也有心無力,只得坐看。公子,我等辛苦一番,不過讓天下又回到先前的模樣,天下人的苦難可會因此而消減半分?他們將來提起你我,可會感激?”

桓瓖看著我,沒說話。

“你是說,桓氏做不到的事,秦王能做到?”好一會,他開口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