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5章 處置(上)

外面的侍從手裏舉著火把,光從車窗外透進來。

馬車裏,秦王靜靜地倚在隱枕上,臉上落著火把的光,明晦交替。

“不是說不跟著孤去王府麽。”他看著我,淡淡道,“回來作甚?”

我耐著性子,在他身邊坐下,看著他,彎彎唇角。

“我既然說過要將殿下治愈,自當守諾。”我說著,將他旁邊的一件袍子蓋在他身上,“怎麽在殿下生病之事,棄殿下不顧?”

秦王眉梢微微揚了揚:“哦?”

我不答話,摸了摸他的額頭,道:“殿下覺得身體如何?”

“無礙。”秦王道,“小風寒罷了。”

這自是鬼話,我繼續問道:“可覺得暈?”

“不暈。”

“今日何時開始燒的?”

“不記得了。”

“出遼東出來之前,我也給殿下備下了風寒藥,殿下服過了麽?”

“不曾。”秦王道。

我:“……”

說實話,我雖也討厭服藥,但我是沒見過像他這樣不聽話的病人。

在我認識的人裏面,若論諱疾忌醫,秦王若敢認第二,便無人敢認第一。

他很不喜歡被人當做病人對待,就算是前不久他病得要死要活的時候,也總是妄圖讓自己看起來只是得了一場小風寒,每日不忘處置文牘。

還威脅我在他進攻中原之前要將他治好,否則拉我陪葬……

我冷冷道:“殿下既然要我治病,又不肯遵我囑咐,我便是扁鵲在世,也保不得殿下安寧。”

秦王卻一臉無所謂:“不過風寒,孤豈有那般不堪一擊。”

我說:“風寒也可大可小,若是萬一呢?”

“若是萬一,”秦王看了看我,“你可與孤同穴。”

我:“……”

正當我瞪起眼,秦王將我的問話打斷,“雲霓生,你莫忘了孤方才要問你何事。”他靠在隱枕上,頗是悠然,淡淡道:“你今日若不說清,孤便讓人將那二人拘起。”

我只覺額角暴了一下。

“耿興之事,我不能算假傳上命。”我沒好氣道,“殿下也說過,凡歸附聖上者,既往不咎。”

“那是諸侯。”秦王道,“耿興是諸侯麽?”

我振振有詞:“耿興雖不是諸侯,但此番是立了大功。若無他出力,宮城之中勢必有一場血戰,不但會拖延攻勢,還會打草驚蛇,放跑趙王等一幹諸侯。沒有這些人做人質,我等守城勢必困難數倍,無論北軍還是這雒陽城中的百姓都必然要遭受一場殺戮。殿下以仁德濟世,必不願因這場惡戰損傷人望。且殿下赦免趙王時,曾說他可功過相抵,放在耿興身上豈非同理?此乃其一。其二,殿下當下既得了雒陽,緊接著便是要處置各國諸侯帶來的那些殘兵。這些人馬雖不如遼東精銳,但也是各國傾力養起。殿下要收復天下,光靠遼東這些人遠遠不足,自是要另行招兵買馬,當下既有現成的,何不收為己用?殿下赦免耿興白慶之二人,消息傳出去,各國兵馬必知曉殿下寬仁,放心投靠。故我此舉一石二鳥,皆是為殿下考慮,殿下何樂不為?”

這番話,我一口氣說出來,秦王沒有打斷。

“好個一石二鳥,”他靠在隱枕上,似笑非笑,“你總能將黑的說成白的。”

我說:“本就是白的,哪裏來的黑?”

秦王不置可否。

我知道這些話,他不會反對。

道理很簡單。他和趙王鬥得你死我活,豈會因為勝了便想起手足情義來?他在太極殿赦免趙王等一幹諸侯,絕非因為仁慈,而是他本來就打著將各國兵馬吞並的主意。故而我放走耿興和白慶之,實實在在的是在幫他。

“雲霓生。”秦王看著我,意味深長,“你說實話,為何對耿興和白慶之二人這般上心?”

這是個好問題。

我不由地又想起了他們二人在宮獄中含淚相對的模樣,心想,大約是知道何謂愛而不得,同病相憐吧……

當然,這些真心話在秦王面前說出來毫無意義,在他眼裏,兒女情長這等理由恐怕只會教他嗤之以鼻。

“自是為了殿下著想。”我一臉無辜,“方才我說了那麽多,殿下竟不信我麽?”

也不知這話秦王信是不信,他聽了,只將唇角勾了勾。

他那額頭上還在發熱,頭不暈是假的。少頃,他沒再言語,閉目養神。

沒多久,□□到了。

我跟著秦王走下馬車去,沒多久,謝浚迎了出來。

“殿下去了何處?”他訝然道,“臣等到處找殿下不見,還以為出了何事。”說著,他的目光忽而朝我瞥了瞥。

“不過四處看看。”秦王道,“有急事?”

“是趙王等人後續處置之事。”謝浚答道,“還有些城中和宮中的事,須得殿下拿主意。”

秦王頷首,道:“到堂上去商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