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3章 佯敗(上)

秦王毅力,讓我有些吃驚。

起初,他說下個月就要去攻打中原,我覺得這是癡人說夢。但後來,我發覺他並非只是說說。

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快,在我允許他外出散步之後,他就開始每日練劍。謝浚那邊顯然也已經放下心來,每日秘密送來的奏報多了許多。

雖然皇帝只是在揚州發了個詔書,諸侯們也只是動動嘴皮,未發一兵一卒,但此事的影響仍然甚大。

沈延和大長公主等人表明擁護揚州之後,雒陽的趙王一度氣急敗壞,誓言要殺沈氏和桓氏五族。

但他也不過叫喊而已。雒陽的貴人們或許愛做蠢事,但何時逃命卻是嗅得精準。在皇帝發詔之前,桓氏和沈氏的族人親眷早已各自追隨桓肅和沈延逃得精光。至於別的妻族母族之類,如桓氏和沈氏這樣的人家,姻親皆高門豪族,趙王如今要與人爭鬥,還須仰仗他們多多支持自己,豈有動手之理。

故趙王雖與對手濟北王一唱一和,動不動就要殺要剮,但看清形勢的人,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裏。

近來最大的動靜,便是不少雒陽的大臣攜著家眷離開了雒陽,往揚州投奔皇帝。

秦王接到這些奏報的時候,坐在榻上,沉吟不語。

“告知裴將軍,收拾收拾。”他擡頭,對一旁侍立的馮旦道,“明日便開拔回居庸。”

眾人皆詫異。

“明日?”馮旦看了看我,“這……”

“殿下的身體還未好全,”我說,“還是再將養幾日。”

“孤已好得差不多了。”秦王卻道,“中原形勢恐不久就會生變,我等須返回居庸,與謝長史等商議對策。”說罷,他不容反駁,對馮旦道:“去辦便是。”

馮旦值得應下,往殿外而去。

看著馮旦的身影,我心中動了動。

回揚州的船還在海港裏等著,既然秦王已經好了,我留下也無用,不如……

“殿下,”我即刻道,“殿下的病已經痊愈,我……”

“你隨孤去居庸。”秦王似乎料到我要說什麽,打斷道。

我瞪起眼:“當初我答應來為殿下治病,可是說治好了殿下便可回去。”

“好?”他看我一眼,“孤這模樣,算是治好了麽?孤夜夜睡不安寧,今晨還覺頭疼,每日只以肉粥充饑,哪個康健之人似孤一般?”

我:“……”

這是強詞奪理。他說睡不好就睡不好,說頭疼就頭疼,誰知是不是真的。

我拉下來臉,冷笑:“殿下是不打算放我回去?”

“雲霓生,”秦王深吸了一口氣,“你可還記得,當初你誓言助孤成就大業,還曾簽字畫押,如反悔不從則斷子絕孫而天打雷劈。”

我說:“自然記得,我所做一切,皆為踐諾。”

“那契是與孤立的,是否踐諾,自也由孤說了算。”秦王正色道,“孤正當用你之際,而你棄孤不顧,怎算得踐諾?孤待你不薄,哪次不是予索予取,亦從不計較你那些心思手段。你且回想過往,捫心自問,果真對得起孤一番信任麽?”

我不由地摸了摸耳朵,覺得它著實受累。

說實話,我有些後悔那時候跟他立什麽契,以為能憑著那一張紙占他便宜。未曾想他反將一軍,我還不得機會用上,他已經頻頻借此說事,每次指責我都憤慨激昂,仿佛他是個受騙上當的良家女子,而我是個始亂終棄的臭流氓。

“殿下此言差矣,”我說,“我雖有許多心思手段,但我答應過殿下的事,便從未辜負。我答應殿下除東平王,便除了東平王;取揚州錢糧,便拿下了揚州;裴將軍請我救殿下性命,我隔日便啟程來了遼東,若為一心想著殿下大業,我何必做這麽許多?”

“是麽。”秦王即刻道,“那麽孤身體未愈,你便要走,又如何解釋?”

我:“……”

千繞萬繞,他又繞回了這裏。

“頭疼睡不好食欲不振皆小事,”我深吸口氣,耐著性子道,“我可為殿下留些藥……”

“你留下,不僅關乎孤的病情。”秦王道,“雲霓生,你立誓要助孤得這天下,元初與孤結盟,亦是為了早日結束天下紛亂。你可曾想過,留在孤身邊用處大些還是回揚州用處大些。”

既然掰扯到這個,我來了精神。

“我以為還是回揚州用處大些”我說,“殿下身邊人才濟濟,謀士出眾,南征之事又謀劃已久,不必我參與也必然順遂。揚州則不然。聖上、元初和沈都督新進去到,立足未穩;且揚州關乎錢糧,乃成敗之關鍵,我到揚州為殿下坐鎮,豈非比在殿下身邊做一個碌碌庸庸的謀臣更為有用?”

“孤從不任用碌庸之人。”秦王道,“且有一事,你留在孤身邊,比在揚州更為有利。”

“何事?”我問。

“孤南征之後,過了冀州便是兗州。這半年來,明光道在兗州風生水起,遲早要與孤對陣。”秦王看著我,“你未必樂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