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2章伏姬(下)
“霓生,”曹麟牽著她的手走過來,道,“這是慧如,你從前見過,可還記得?”
她面上浮起些赧色,忙低頭行禮:“慧如拜見女君。”
我看著她,少頃,又看看曹麟。只見他雙眸閃閃,臉上帶著暈紅之色。
心中壓下萬千疑惑,我笑了笑。
“自是記得。”我說,“不必客氣。”說罷,我看向曹麟,“阿麟,我有些事要與你商議,且借一步說話。”
曹麟一愣,應了聲,隨後看向伏姬。
伏姬的唇角微微抿了抿,眸波嫣然。
曹麟亦微笑,跟我走進了屋子裏。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關上門之後,我劈頭便問,“當年你不是說將她處置了,如今怎又跑出個慧如?”
曹麟苦笑:“我也想將她處置了,可她一個弱女子,也不曾做下傷天害理之事,只是因為看到了我等偷書便要丟了性命,實在忍心不得。”
我瞅著他:“而後呢?”
“而後,我本想讓她自尋活路,便放了她。不料一個月後,我回到雒陽,路過街上,發現她瘦弱不看,在一群流民之中去搶大戶布施的粥,還被街頭的閑人欺辱,我實在看不過,便將她救了回來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曹麟看我神色,忙道:“霓生,我可不是濫好人。你不知慧如的身世,也甚是可憐。她原本是個官家的閨秀,慧如乃是本名。她比你我小一歲,十四歲之時,因得父親坐罪入了奴,被尚方售賣。先是倡家的人見她生得好,將她買了去。而後,荀尚的一個舊部將她看上,又將她買去,獻給了荀尚。她在荀府中不曾過過一天好日子,荀尚的夫人見了她就非打即罵,過得連婢女也不如。後來她雖被我放走,可她到底在閨閣長大,後來即便淪落,所學也是娛人之技,無法自食其力。她無處可去,又不肯再進風塵之所,我若不幫忙,便只能在街頭餓死。”
我覺得額角跳了一下,伸手揉了揉。
“這些都是她與你說的?”我問。
“自然是。”曹麟道,“我知道你何意,你想說這些許是她誆我上鉤的假話,父親也這般說。”
“哦?”我瞅著他,“曹叔也這般想?”
曹麟神色不滿:“霓生,你莫非與父親一樣,總覺得我單純無知,易為女色所惑,被人誆騙?”
不是麽……
我說:“曹叔也是關心你,怕你走錯了路。”
曹麟反駁道:“他不讓你和桓公子一起亦是這般道理,你可聽了他的?”
此言甚是有理,我結舌。
曹麟道:“且慧如說的確是實話,我派人照著她說的去打探過,全對得上。她父親已經在獄中亡故,兄弟流放充軍,姊妹亦被賣往四方不知下落。霓生,你也是受過苦的人,對這般處境應當更感同身受才是。”
我不想反被他教訓一番,訕訕然。
“我哪裏不同情她了,不過問問,總該知根知底才是。”我囁嚅著,岔開話,“你喜歡她?”
曹麟的臉倏而漲紅。
“嗯。”他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,隨後即刻又道,“我可不是見色起心。霓生,她為人甚好,且並非貪圖享樂好逸惡勞之人。她跟隨我去了荊州之後,便每日在織場勞作,如今手上都是厚繭。我也是見她好,才慢慢喜歡上了她。”
我看著他著急的樣子,不由地笑了笑。
“她既要在織場勞作,如今怎又來了鐘離縣?”我說。
曹麟撓撓頭:“她知道我要來出征,放心不下。”
那說話的神氣頗有幾分得意。
我瞅他一眼,道:“曹叔仍不喜歡她麽?”。
說到這個,曹麟的目光有些黯然,“嗯”一聲。
“為何?”
曹麟道:“他總覺得慧如跟著我是別有所圖,且從前不清白,會拖累我。”
我想了想,問他:“你當初收留慧如,將她帶去荊州,可都問過曹叔?”
“不曾。”曹麟訕訕,“我瞞著他做的。”
我了然。
那時,曹叔和曹麟劫了荀尚的後院,官府到處在他們和那些金子,只不過因為他們的臉易了容,無人能認出來,故一無所獲。而唯一見過他們的,就是伏姬。倘若伏姬向官府供認出來,那麽不僅是曹麟和一幹手下,只怕連我也會牽扯進去。
這般大事,定要將手腳收拾幹凈才是。而曹麟不但私自將伏姬放了,還將她帶去了荊州,自然是犯了曹叔的大忌諱。
“想來曹叔也訓斥了你。”我說。
“訓了好多回。”曹麟道,“可我覺得我不曾做錯。我重新遇到慧如之事,那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,她寧可淪落街頭挨餓受凍也不曾向官府揭發,可見是個明理有義之人。”
我無奈道:“這不過是湊巧遇到了一個有義之人,若她不是呢?只怕你我及明光道都要落難。曹叔惱的是你行事任性,不瞻前顧後,險些惹下大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