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7章 貢物(上)

我聽得司馬斂這麽說,回過味來。

前兩日,張彌之到□□來的時候,提起過東平王有意讓二王子接手遼東大軍的事。想來,這並非張彌之空口要挾。

與前面的歷任權臣相比,東平王確實更在乎兵權的著落。他也知道各路諸侯對朝廷的威脅,無論誰人當權,想要坐得穩當,定然要迅速將足夠的兵權捏在手中。如此一來,遼東的兵馬則顯得十分緊要。謝浚向東平王示忠,東平王自然高興得很,但相較之下,如果遼東兵馬能掌握在司馬斂手裏,他會更高興,故而難免又起了這另外的小心思。

當然,此事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。

秦王安插在雒陽的眼線果然不少,打探出了許多內幕。

讓司馬斂接手遼東兵權,是東平王後隗氏極力主張。

東平王世子是東平王元配高氏所生,高氏不久後去世,東平王又另娶了新王後隗氏,司馬斂便是隗氏所生。雖然王世子已立,但司馬斂同為嫡出,自然不會甘心只當個二王子。但如今,東平王將雒陽兵權委以王世子,而讓司馬斂當個文官,他如想將來與王世子爭位,自是癡心妄想。而司馬斂若得了遼東兵馬,他搖身一變,便是個可威脅朝廷的一方諸侯。

這樣的好處,自是如同天上掉金子,讓他盼望不已。

不料,中途跳出個謝浚。

對於這般敵手,他自然不會客氣。

謝浚聽得司馬斂這番話,露出些訝色,卻仍鎮定,道:“常侍說笑了,在下身為人臣,自當盡忠職守,豈敢僭越。”

司馬斂卻不多言,看了看守衛城門的將官,道:“這些車馬,可曾查驗過?”

那將官愕然,忙道:“稟常侍,還未曾。”

司馬斂冷冷道:“出入宮禁的車馬皆須仔細查驗方可放行,雖王公貴胄皆不可免,爾等莫非要藐視王法?”

好個義正辭嚴。我心裏翻個白眼,他自己的車馬橫沖直撞的,也不曾讓人查驗。

不過這話出來,情勢變得不好。

那將官見他發話,不敢怠慢,忙令手下上前,將車馬中的物什搬出來,仔細查看。

眼見著那些人搬下來幾只箱子來打開,我心道不好。看著司馬斂的神氣,他未必當真懷疑這車馬中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物什,而是單純想給謝浚找找晦氣,但尋了個歪打正著。雖然那兩只箱子面上有障眼之物,但他們要是在往下搜,定然即刻露餡。

我看向謝浚,他顯然也想到了此事,卻仍處變不驚,向司馬斂道:“稟常侍,這車中除裘皮之外,還有好些藥材。董貴嬪昨日腰疼病又犯了,等著在下將藥送入宮中救急,還請常侍通融,莫耽誤了貴嬪醫治。”

“醫治?”司馬斂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,道,“董貴嬪那些舊病如秦王一般,早不是一日兩日,等得少許時辰也不是大事。長史,王法在上,不可違拗。”

我心知此人胡攪蠻纏,講理無用,須得我來出手了。

這城門附近雖然開闊,但是人不少,亂起來頗為可觀。

我和馮旦都已經下了馬,看了看四周,趁無人注意,打算借著一旁的侍從遮擋溜開,然後給那司馬斂來一招暗器,待得四周大亂,我等便好渾水摸魚。

正當我要溜走,突然,不遠處又傳來呼喝開道和車馬奔馳的聲音,看去,卻見是另一隊穿著東平王府侍從服色的車馬朝宮前而來。

車上坐著的,不是別人,卻是張彌之。

待得近前,張彌之見得謝浚和司馬斂,即令停下。

“伯文兄。”謝浚上前,向他一禮。

張彌之目光掃過那些軍士和車馬,從車上下來,與謝浚見了禮。

“先生。”司馬斂見了他,淡淡道,面色卻有些不自在。

張彌之頗得東平王器重,不但是東平王府中的長史,還曾兼任王傅,專司諸王子教學。司馬斂在他面前,仍須以弟子之禮。

果然,司馬斂雖然仍沒有車上下了來,但也朝張彌之行了禮,只是看上去比對謝浚還不情願。

張彌之答了禮,轉向謝浚,露出微笑。

“今日府中有事,險些誤了與子懷相約探望董貴嬪之事。”他說,“我匆匆趕來,不想仍在此處見到了子懷。”

謝浚道:“在下也是才到不久,常侍令將官檢視貢物,故而耽擱了片刻。”

“哦?”張彌之看向司馬斂,又看看□□的車馬,“常侍欲檢視貢物,為何?”

司馬斂看著他,神色有些不定。

“此乃高祖皇帝傳下的規矩。”他答道,“出入宮禁的車馬皆須仔細查驗方可放行,雖王公貴胄皆不可免。”

這話雖然與方才對謝浚說的全然無異,但在張彌之面前,他的底氣顯然弱了許多。

張彌之看著他,淡淡一笑。

“如此說來,常侍和不才的車馬,也須得檢視方可入內了?”他看著司馬斂,“不知常侍的車馬可查過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