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宏圖(上)

堂上又是一陣安靜,每個人都看著我,有的驚訝,有的不屑。

“好個大膽妖人!”一人似忍無可忍,在席間大怒而起,向秦王一禮,“殿下明鑒。這雲霓生本是雒陽神棍之流,三年前仗著大長公主的權勢興風作浪,為禍宮闈。如今此人為權貴所棄,又到殿下面前來招搖撞騙,愚言蠢語,不堪入耳,望殿下將此人逐出,以正風氣!”

我看去,那是秦王幕府中的帳下都督孔茹,方才議論之時,他站在雲琦一邊。

不過再看看雲琦,我發現他面色並不太好,也不知道是因為我沒有支持他,還是因為我被人罵神棍,讓他覺得自己也受了連累。

不過我坐在這秦王帳下,在許多人眼中確實是不可理喻,如今既然有人說了出來,倒並非壞事。

以秦王處事之道,必是經過多方考驗,才能拔萃且得其信任的人,方能坐在這堂上。我一個陌生人,名聲還不大入流,突然坐在他們中間,自是要受許多猜疑。若不能將此事解決,將來恐怕會有更多的刁難。

再瞥瞥秦王,只見他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句,讓孔茹坐下,全無要用權威給我解圍的意思。

那麽自然也就只能我自己來。

我看著孔茹,笑了笑,不緊不慢道:“孔都督所言不假,三年前,不才確曾在雒陽做下了些事。不過孔都督既然知道些許在下的底細,不若再說得清楚些,在下如何興風作浪,如何為禍宮闈,又如何為權貴所棄,說說清楚,也好教不明就裏的同僚都明了些。”

孔茹顯然沒料到我敢順著杆上,愣了愣。

看到他這反應,我心中愈加確定他對於我的事不過也是道聽途說罷了,說不出個子醜寅卯。

我也不過是假惺惺提一句罷了,自然不會真的讓他瞎說。

“孔都督若是一時想不起詳細之處,不才可提點提點。”不等他開口,中氣十足地打斷道,“當年不才因受株連,沒入奴籍,為大長公主所用。時逢文皇帝中風臥病,龐氏趁機亂政,大長公主向不才問計。不才以這窺天問蔔之術,算得文皇帝命不該絕仍有生機,亦算得殿下有問鼎之心。於是不才因勢利導,策動大長公主將殿下請入雒陽,借遼東兵馬鎮壓龐氏叛亂。而後,以擋災除禍之術助文皇帝痊愈,重掌朝政,迫使殿下撤了兵,保全了雒陽。孔都督所謂興風作浪禍亂宮闈,皆是由此。”

這話出口,眾人神色各異,或多或少帶著些震驚。

還有不少人,將目光瞥向了秦王。

當年這些事,知道全貌的,無外乎我、秦王及大長公主、豫章王及公子等幾人,而除了我、秦王和大長公主之外,其他人都是在事後才能明白過來。更遠些的人,則如隔霧觀花,最多看到些蛛絲馬跡,聽到些流言閑語。就算這些幕僚之中,當年有好些曾經跟隨秦王去雒陽,也不可能對我做的事知道多少。

從幕僚們的面色可知,我沒有猜錯。

我的目光在眾人驚詫的臉上掃了一圈,嘆口氣,道:“此事終究牽扯甚大,在下明哲保身,佯裝溺亡以避禍患,本想隱姓埋名了此殘生。然殿下唯才是舉,不計前嫌,多方打探勸說,以文王請姜尚之禮,接在下出山相助。”我說著,一臉慷慨激昂之色,“諸位與不才同為殿下幕僚,不才之策,若是有疑,可憑理據辯駁,而空口斷言不才招搖撞騙愚言蠢語,恐非為臣之道。”

孔茹面上半紅半白,神色不定。

他有無話說,我其實並不在意,只將眼睛瞥著秦王。

秦王就在這裏。

我方才一番言語,話裏話外都把秦王擡出來擋箭,誰人要駁斥我,那便是當面質疑秦王。

而秦王還要用我,哪怕我踩著他的臉面以博眾人信服,他也只能忍了。

果然秦王面色沉靜,似默認一般,全無駁斥之意。

“此事,眾卿可還有其他應對之法?”過了一會,只聽他不緊不慢道。

又有幾人開口提議,不過大致不出謝浚和雲琦兩派主張,無甚新意。

“今夜議事,到此為止,不得聲張。”秦王道,“眾卿回去吧。”

眾人紛紛起身,向秦王行禮之後,退出了堂上。

我知道秦王有話對我說,磨磨蹭蹭,喝喝茶,又跟旁邊的馮旦閑聊兩句。馮旦看我的眼神頗是敬佩,忙又給我的杯子裏再添些茶水。

待得人都走光了,秦王讓服侍的人都退下,看著我。

“文王請姜尚?”他淡淡道,“你何不將那三張白帛之事也說出來。”

我不以為然:“殿下德智卓群如文王,怎會許甚三張白帛。殿下教我有甚想法皆須得與同僚商議,我方才便如實說了……”

“孤讓你與眾人計議,乃是讓你以理相論。”秦王冷冷道,“不是讓你裝神弄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