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3章 嘉禮(上)

“是麽。”我聽著這話,不由得有些心虛。

當年我給大長公主出謀劃策的事,公子雖不知細節,但大體是知道我在後面搞了些鬼,因為大長公主告訴過他,我從她那裏訛了金子。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,我覺得沒什麽好說的,能不提就不提,當然,公子也沒有問過。

“不過今日之事乃非比尋常,大長公主和桓公並非愚鈍之人,你辭官的緣由,他們應當想得到。”我說。

“想得到是一回事,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。”公子不以為然,說罷,長嘆一口氣,苦笑,“霓生,你說得對。朝廷之所以為朝廷,乃是反反復復爭鬥無終。不過我父母手足和那些親戚,與其說深陷其中,不如說樂在其中。”

這倒是。

我說:“他們身為貴胄,立足於朝堂之上,便如水中行舟不進則退,亦由不得自己。”

公子道:“然而進至何時?古往今來,做權臣自然最是風光,也最是危險。從無哪家可在君前昌盛長久,凡權高壓主之人,最終不是竊國便是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
我頷首“你父母亦知曉此理,故而每逢朝中生事,皆首先退避自保。”

公子嘆口氣:“雖退避自保,但最終都是為再進一步,我怕他們這般往復,只怕總有失手之時。”

我抿了抿唇角,沒說話。

這是我覺得公子還不能離開雒陽的原因。他雖然對大長公主和桓肅做事的行徑不予苟同,但我知道,若他們真遇到事,他不會放手不管。

“你今日早晨不是有話要對我說?”我岔開話頭,道,“想說何事?”

公子聞言,眉間的神色頓時開解了些,道:“我那時想說,待喪禮過後,我打算去北海郡一趟。”

“去北海郡?”我訝然,想起來,公子如今的爵號正是北海郡公,以北海郡為國,食邑萬戶。心中不由地一動,我忙問:“去做甚?”

“去看一看。”公子道,“我受封之後,一直不曾就國,諸事都讓丞相魏晁代為處置。上個月,他還來書勸我,說國中僚屬多不曾見過我,長久下去非治國之道。我去年得封此爵,食邑中的收成都存在了國庫之中,今年朝廷向各國所收貢賦重了不少,且秋貢在即,我也須得將貢物過目,以免紕漏。先前我事務纏身,抽不出一點空隙,如今無了官職,此事便不可再拖。”

我了然,想到萬戶食邑的收成,心不由地蕩了蕩。

“賬務之事,我可幫你。”我即刻道,“你放心好了,有我在,必無紕漏。”

公子笑了笑,似全無意外。

皇帝駕崩過於突然,人人皆措手不及。治喪和新帝登基都是大事,禮儀繁復,準備起來須得耗費時日。從前準備這些事,都是從皇帝病重開始,待到駕崩時,已是萬事俱備,可在當日發喪之後,即刻召集百官和宗室為新帝行繼位大典。

而此番,宮中準備得匆忙,只得先行發喪,新帝登基的嘉禮則要到明日。

大長公主和桓肅走了之後,我和公子回到他的院子裏。

院門關著,在公子的嚴令之下,除了青玄,無人敢進來。於是,我盡可放心大膽的和公子一道待在書房裏。

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,他在案前看書寫字,我在旁邊陪著。

當然,也有不一樣。

比如,我可以搗亂。

在海鹽的時候,我和公子剛剛定情,各自都羞澀得很。雖然那時候差點做出了傷風敗俗之舉,但更多的時候,我緊張得像個將被處刑的犯人,全然做不到自然發揮。

而到了鄴城之後,我雖然與公子共處一室,但一來他忙得時常不見人,二來我有事要做,三來閑雜人等不斷,四來我還易容成了一臉絡腮胡的漢子。無論我還是他,都實在無法做些什麽出來。

而現在,我終於大有可為。

如我無數次夢想中的一般,在公子看書寫字的時候,我走過去,將身體跟他靠著;或者,把頭靠在他的肩上;或者,幹脆從他身後環抱著他的腰,看他寫字。

這自然對公子造成了很大妨礙。因為我動這動那,過了午後,他的書仍停留在前面幾頁,寫的字也成不了一幅,總有那麽兩三個字是歪的,像模仿拙劣的贗品。

當然,這其實不能算是我的原因。因為當我靠著他的時候,他也沒有閑著。比如伸手過來,撫撫我的頭發,捏捏我的臉,甚至突然將我攬過來,在我的頰上親一下。等我沒出息地紅了臉,他卻笑笑,將我送開。

我心底雖然覺得受用無比,但還是有些郁悶。

在我的想象中,公子看書寫字時總是認真冷靜,那端正而一本正經的樣子,才讓我心旌蕩漾。所以,這般時候,我就是那個企圖犯罪的妖精,盡情享受調戲他的情趣。

但真正實行之時,全然不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