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 真容(上)

杜良不敢耽擱,應下,忙轉身離去。

沒多久,蔡允元來到。

他進門之後,首先將目光朝我掃過來,而後即收回,在豫章王面前一禮。

“蔡太醫,”豫章王問道:“聖上現下如何?何時可全然恢復?”

蔡允元道:“稟殿下,聖上的燒熱褪下了些許,仍在昏睡之中。不過人各有異,聖上何時可全然恢復,小人實不知曉。”

他這話與先前無異,豫章王似乎料得他要這般說,沒有追問,卻道:“如今形勢危急,宮外之事,想來太醫亦知曉。聖上的身體,不可再拖延,太醫可還有良藥?”

他話裏的意思甚為明白,倒是與我想到了一塊去。

不過我告訴過蔡允元,那半路仙之事,我知他知,但凡有一人泄露給第三人知道,對我和他皆是滅頂之禍。

只見蔡允元即刻伏拜在地,道:“殿下在上,小人不敢相瞞。聖上病體如今恢復至此,已是盡力。殿下亦知曉,此藥雖靈,卻甚為兇險,為醫治聖上,小人亦是將全家性命提在了刀尖上。如今之計,唯有安安穩穩待聖康復,否則聖上一旦有失,只怕連殿下和長公主也擔當不起!”

他道說著,聲音已是驚惶:“殿下明鑒,就算要殺了小人,小人也實無良策。”

那醫治皇帝的藥,眾人雖不知緣由,卻知道它甚是兇猛,蔡允元這麽說,其實也並非虛言。

豫章王無奈,揮揮手,讓他退下。潘寔和杜良為照顧皇帝,也告辭而去。

剩下的人立在原地,皆各有心事。

豫章王的神色忽而變得疲憊。

他走一旁的榻前,坐下來,少頃,長籲一口氣。

“懷音。”他的聲音緩下來,卻更是低沉,“你現在即刻去大夏門,程裕在那裏。你讓他帶上一千兵馬,即刻送你離開宮城返國。”

寧壽縣主聞言一驚:“父王何出此言?父王乃奉詔護駕而來,就算秦王亦是奉詔護駕,父王與他並無沖突。”

豫章王苦笑。

“你以為他真是來護駕?”他說,“秦王非尋常之輩,你何曾見過他為朝廷之事這般熱心過。”他說著,揮了揮手,“你去吧,再遲些,只怕秦王的人馬連大夏門也要圍住,便出不去了。”

寧壽縣主猶疑不已,看著他:“那……父王……”

豫章王目光深深:“為父老了,此生本想安居國中,不問世事,然聖上與為父乃少時至交,如今他危在旦夕,為父不可棄之不顧。”

寧壽縣主望著他,雙眸一動,倏而通紅,哽咽不已。

我亦很是詫異,不由看了看公子。

只見他面上亦有了些動容之色。

原以為豫章王這般懂得審時度勢的圓滑之人,必是明哲保身,須得我在他開溜之前恐嚇恐嚇逼他就範,如今看來,卻是不必。

“父王不可留下。”寧壽縣主懇求道,“要走一道走,兒必不讓父王只身涉險!”

豫章王臉色拉下,喝道:“懷音!你莫非連為父的話也不聽?”

寧壽縣主淚流滿面,正要開口說話,公子在一旁忽而道:“在下以為,縣主所言不差。”

父女二人皆訝,看向公子。

只見公子神色鎮定,道:“殿下,秦王意欲何為,殿下比我等更是明了。他有五萬兵馬,就算將別處諸侯私兵及諸州郡之兵星夜調往雒陽,那也亦是一場難分勝負的惡戰。殿下自是高義,欲以性命護衛聖上,但不知殿下可曾想過縣主、世子及王後?秦王全力攻城,殿下定然難以抵擋,而一旦秦王攻入,莫說聖上與殿下的性命不保,只怕殿下的聲譽亦要一並毀壞。到時罪名落下,殿下家人雖在豫章國,又豈可置身事外?在下疏淺之言,還望殿下三思。”

我不想公子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,不過此言確實在理,再看看豫章王,果然,他也露出了猶疑之色。

“那麽以你所見,該當如何?”他說。

公子眉頭蹙了蹙,道:“秦王率五萬部眾兵臨城下,就算是梁王和皇後的人馬全部加起來,也不是秦王對手。不過他既是為護駕而來,為今之計,只有待聖上康復,親自坐鎮宮中,方可教秦王退兵。”

豫章王嘆口氣,道:“我豈不知。可如今情勢你亦知曉,秦王既這般迅猛而來,便定然是不打算容得我等拖延。”

我看著他們,知道此事該我說話了,輕咳一聲,道:“此事,奴婢倒有一策。”

眾人皆看向我,訝然。

“何策?”桓瓖在一旁即道,“快快說來。”

我說:“如我家公子所言,秦王既是趁聖上之危而來,如今亦只有聖上方可解危。秦王來京的由頭,乃是戡亂,若聖上不可主事,其戡亂之後,必留下不走,繼而入主宮中。反之而言,只要聖上親自現身招撫,秦王便無不走之理。秦王不肯撤兵,就是公然謀反,就算現下雒陽城中無人可當那五萬兵馬,但聖上一旦號召天下討逆,各諸侯州郡群起而攻之,便是將遼東之兵全投進來,秦王也難以抵擋。秦王此來,乃是想討個便宜而非玉石俱焚,這點道理,他不會不知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