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奔襲(上)(第2/2頁)

我只得將弩收起,乖乖地躲到他身後。

夜風中彌漫著血腥的氣味,公子的袍子上的血色隱約可見,他卻愈戰愈勇,接連砍翻幾騎,與眾騎卒一道,將鮮卑人的陣形沖散。

鮮卑人腹背受敵,不得不分兵對付偷襲者。然而過了好一陣才發現,對方竟和他們一樣裝束,夜色之中,分不清是敵是友。

此時,荀尚的兵馬也已經回過神來。

有人大喊:“得禿發磐首級者,賞錢十萬!”

桓瓖這敗家子,我說賞金一萬足矣,他非說十萬方有氣勢。

十萬錢,那足夠買下一個小地主家的全部家當。這些不識人間疾苦的貴胄,揮霍起來當真毫無人性。

潰逃的軍士知道來了援軍,又得此號令,登時士氣大振。趁著鮮卑人攻勢緩下的間隙,重新集結,轉守為攻。局面在混戰中漸漸扭轉,鮮卑人為了圍殲,將戰線拉得過長,此時反被各自為戰的軍士沖開,變得破碎。

初得手之後,公子與沈沖兵分兩路。公子繼續趁夜襲擾,沈沖則去與荀尚會師。

“霓生,你跟隨逸之!”公子對我道。說罷,領著士卒,朝縱深之處沖去。

沈沖策馬過來,對我道:“莫擔心他,跟著我便是。”

他鮮卑衣袍上有些臟,染了大片的血跡,不知道是原本有的,還是方才拼殺時留下的。所幸他未受傷,黯淡的光照中,可見雙眸熠熠。

我答應一聲,乖乖跟著。

心底有些遺憾。如果此時我等不在這亂七八糟的戰場上就好了,那樣,我就可以像一塊糖稀一樣黏在沈沖身邊,哪裏也不去。

公子雖攪亂了禿發磐的局,但天亮在即,鮮卑人不會一直被糊弄下去。荀尚的兵馬經過先前的劫營,已傷了元氣,而公子只帶了八百人,就算合兵一處,想退回遮胡關也須得與鮮卑人惡戰一場。

這般風險實在太大,我須另外打算。

公子起初想找到禿發磐,將他斬首。可惜戰場那麽大,他就算知道禿發磐在何處,那般大隊人馬,也須得經過重重廝殺。相比之下,孤身一人則容易得多。

於是,在沈沖終於與荀尚大軍會師之時,我趁著無人注意,在混亂之中不著痕跡地脫離,往北而去。

鮮卑人不像中原那樣,喜歡給統帥配個大旗,好在混戰時告知所有人上將首級在此。不過,仍有跡可循。比如,他們都喜歡高瞻遠矚,停留在高處。再比如,他們傳令靠發號,而吹號角的人,一般就在主帥身邊。

不過當下,這些都用不著。

禿發磐是個多疑而惜命的人,這使得他能在諸侯混戰之時崛起於西北,在秦王的圍剿下殘存至今。夜色未褪,禿發磐一時弄不清偷襲者的人數和來歷,自是坐不住。此地四處曠野,無險要可藏,禿發磐要安穩,只有躲進石燕城。

我挑著隱蔽無人的地方往石燕城走,正策馬奔馳,突然,一個鮮卑人出現在我面前。他奔過來朝我嚷著,一身酒氣,似乎在問我是何人,為何獨自來此。借著黯淡的光照,我仔細辨認他的模樣,是個百夫長。四周除了他並無旁人,大概是把守附近要道的守軍頭目,撇了手下來找個偏僻的去處解酒癮。

他和我差不多年紀,看打扮,當是出身不錯,興許也同公子與沈沖一樣,是個初入行伍就得了高位的貴胄。

這樣的人,錢大約不管用。我對著他笑笑,從馬背上拿起一個酒囊,朝他搖了搖。

果然,他神色動了動,貼近前來,一把從我手中將酒囊拿過去。他打開塞子,聞了聞,登時露出滿意之色。

就在他仰頭灌下的時候,我突然上前,用手臂圈在他的脖子上,將他撲倒。

那人猝不及防,被我帶著摔落在地上,壓在身下。他顯然不曾學過如何拆這等殺招,掙紮著想喊,卻是徒勞。我的手臂死死箍在喉嚨上,他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。我使勁力氣,另一只手將他的頭一掰,只聽頸骨折斷的聲音傳來,他即刻癱軟了下來。

太久不曾做過這等事,竟手生了許多。

我大口喘著粗氣,歇了好一會,看看四周無人,將他拖進附近的高草叢裏,再把馬匹也藏好。

夜色裏,死屍張著嘴,最後的神色滿是愕然。這百夫長生得還算清秀,喬裝成他的模樣並不難。我先把他的衣服扒了,全換在身上。從腰包裏取出一只小瓷盒,打開,裏面一格一格,全是各色油彩。

可惜這活計也因得多年不做而有些手生,又兼夜裏看不清楚,只能將眉眼裝成個大概。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,破綻不容易被發現。

他的腰上還有一只腰牌,我順道也掛在身上。

我望了望天色,事不宜遲。未幾,跨上了百夫長的馬,咤一聲,繼續往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