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了解

時間仿佛化身成了春日裏一場場綿綿細雨,流逝無聲,一過便是月余。

程雙最終還是被接到高府,對外稱是遠房的表小姐,養在了常姨娘的院子裏,高覆與高忻拿主意的時候,顯然是想到府上還有個同樣年齡的五小姐,兩個小人互相玩鬧,程雙也不會覺著局促。

不知從哪一天開始,日子陡然沉澱下來,白日變得格外短暫,通常在涼亭裏一坐,看著五姑娘和程雙無憂無慮玩鬧,一下午就過了,亦或是約著高薇和虞葶說說府內府外的閑話,倒也的確比宮裏悠閑自在。

可一到夜裏,便有些難熬了。

京都春季多雨,空氣中時時刻刻都透露著一股潮濕,元歡身子弱,往往得疼到半夜才能閉著眼睛眯一會兒,這與小時的經歷脫不了幹系。高覆和高忻聽了這事,什麽話也沒說,但自那以後,隔三差五的就有郎中上府給她號脈看診,只是看過後也沒有什麽立刻見效的法子,全靠靜養靜休。

除開這個,夢魘之症同樣困擾她許久。

似乎從她撞了頭開始,夢裏就無一日太平,次數多了,也能泰然處之,平靜面對。

三月十五早,灰白條紋相間的山雀踩在窗框邊唧唧叫喚,高薇與虞葶相攜走進元歡的竹苑,說笑聲隱隱傳進裏屋,元歡沖著清茶頷首,莞爾:“昨日才說起這兩位,今兒就結伴來了。”

“去將鐲子取出來。”

說話間,高薇與虞葶已過了門簾,兩人今日都穿著藕荷色的衣裳,一個靈動清秀一個溫婉大氣,元歡瞧著,眼裏都似綴了光一般。

在此之前,她只在失憶時見過虞葶一面,還是不太美好的回憶,但高薇和虞葶玩得極好,久而久之,兩人也熟悉起來。

虞葶是原配嫡妻所生,哪怕後來繼母姜氏生下了幼弟,她也仍是虞將軍捧在手心裏的掌上明珠,後來回京上香時被色令智昏的蘇誠仄言語輕薄,老將軍震怒,成武帝下令嚴懲,同時封虞葶為郡主以示安撫。

一個月的接觸下來,元歡覺得這個姑娘十分聰慧,且善解人意,即使早看破了她的身份,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嫌惡與同情悲憫,這也是元歡願意跟她深交的原因。

虞葶這次來,是得了準信。

虞將軍亦是此次狩獵的隨行臣子,姜氏身子不好,又放心不下尚在繈褓中的幼子,就不想跟年輕人湊這個熱鬧。虞將軍一想,到時別家和樂融融,自己孤家寡人,豈不太清冷了嗎。

因此虞葶不過輕言細語央了幾句,他便松口同意了。

“意料之中的事兒,虞將軍愛女的名聲在京都都傳遍了。”元歡手指搭在虞葶纖細的手腕上,嫣紅的珊瑚手釧襯得她肌膚雪一樣的白,她滿意地挪開眼,笑:“昨日哥哥命人送來了些首飾鐲子,我一眼瞧著這個適合你,就留了下來。”

高薇把玩著精致宮扇下垂著的玉墜,有些發愁:“我與二姐姐還不一定能去成,我前兩日好容易跟哥哥開了口,他聽完之後就說了一句——看上了哪家公子,跟哥哥直說便是。”

虞葶沒想到竟還能發展成這樣,當即笑出了聲:“何必這樣著急,你家哥哥都還未曾說親,哪有妹妹搶在兄長前頭的。”

“我哪兒敢說這樣的話啊,你是不知道,我哥哥變起臉來,整一活閻王,我光是想著都發怵。”高薇做著鬼臉抱怨,末了又嘆:“至於爹爹跟前,我是不敢說話的。”

話題不知不覺又偏到狩獵上面來,元歡目光微閃,輕聲絮語:“哥哥和爹估計不會願意我跟著去。”

——一旦跟著去,勢必要與嚴褚見面。

高覆和高忻最怕這個。

虞葶斂了笑容,她與高薇對視一眼,安撫地拍了拍元歡的手背,問:“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呢?”

關於元歡與成武帝之間的糾葛,外面有太多的流言流語,她和高薇稍一打聽,就能得到不少消息,略一聯想近來宮裏風頭正盛的沅嬪,她們便自然而然往新歡取代舊愛這方面去想,一時之間,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安慰她。

“漠北草原上狩獵原比中原來得驚險,我在漠北看了許多場,這次就不去了。另外,我聽珍寶閣的少東家說會新進一批稀奇貨,咱們到時候一起去珍寶閣逛逛。”虞葶見元歡垂眸苦思,久久不曾說話,便捏了捏她的指骨,輕聲道。

高薇跟著點頭。

幾縷細碎的陽光透過半開的小窗,溫柔地灑在元歡如海藻的烏發上,她深深吸了一口氣,朝面露關懷的兩人搖了搖頭,輕而堅定地咬字:“不,我要去。”

尾音落下的那一刻,元歡自己都是一陣恍惚,她曾經以為,這話說出來,定是無比的艱難,無比的愚鈍,可真正說出來了,她只覺得輕松。

就像是心口上壓著的那塊大石,突然輕了一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