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

她那聲我都記著說出口後,這殿裏就更是死寂一片。

薄荷綠的紗幔被風吹起,如同一雙溫柔又寬厚的手掌,摩挲在嚴褚的手背上,也成功地遮住了那幾根猙獰畢顯的青筋。

男人坐在床沿上,脊背挺得筆直,眉間清淺,一言不發。

元歡半晌沒聽到聲響回應,於是試探性地從他懷中擡頭,探出個小腦袋。身子如同最柔婉的花枝,嚴絲合縫地纏在嚴褚的身上,一路蜿蜒向上,直到含羞帶怯的小臉與那素來威嚴肅清的面龐緊緊相貼,她才歪了歪腦袋,松松垮垮地環了他的脖頸,埋首在他頸後,懶懶不動彈了。

青竹的冷香格外濃郁,元歡任由他摟著托著,雪白的袖子往胳膊上縮了又縮,露出一截如玉藕若凝脂的肌膚。偏生那嬌無力的手腕上又掛了個瑩潤的翡翠鐲子,深幽的祖母綠與嫩生生的皓腕搭配,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那鐲子襯了人,還是人襯了鐲子。只覺著像是皚皚白雪裏獨有的一抹綠芽,又像是蒼茫綠色中的一點雪色。

嚴褚瞧了,眸色便漸漸深了下去,那腕子像是最柔嫩的花枝,一折便斷,他每回都要將這雙手腕單手按著置於她的頭頂,分明刻意壓抑著沒使多大的氣力,第二日起來,必定是青青紫紫一片。

他最是知曉裏邊的銷魂滋味,一時之間,喉結都上下滾了兩滾。

元歡實在說不清心裏的滋味,這回傷了腦子,她像是也失去了泰半的思考能力似的,心裏頭再是萬般推心置腹,嘴上卻似灌了啞藥一般,兜兜轉轉的許多話,沒見他時都已打好了腹稿,見著他了,便忘得七七八八。

但她知道,她是打心眼裏歡喜他的。

哪怕眼睛瞧不見,但凡嗅到他身上的青竹味,心就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捏住一般,刹那之間,呼吸都不能。

這樣的人,在她傷了後腦之前,定也是極重要的存在。

但那些夢境裏顯露出來的,都是些不甚美好的回憶。

往往是他百般縱容溺寵,她千般疏離冷淡。

周而復始,常態如此。

元歡纖長的睫毛像是一尾撩人心弦的淺羽,眨眼開闔之間,輕輕掃過嚴褚頸後的肌膚,溫熱的呼吸清淺,來回幾下之後,嚴褚再是如何清冷,也不受控制地啞了聲音,皺眉問:“你做什麽?”

他對人說話嚴厲慣了,一時之間,又沒能收住調子,倒是顯出七分責怪語氣來。

元歡聞言擡眸,可憐巴巴地縮回來他的懷裏,小小的身軀立刻僵了下來,片刻之後,她拽了拽他的衣袖,蘊著哭音控訴:“你朝我兇什麽?”

不等嚴褚接話,她便用小手掩著那雙濕漉漉的眸,從喉間深處溢出兩聲破碎的哽咽,“你以前,是從不兇我的。”

嚴褚才伸出的想要撫她背的手頓在了半空中,一時之間,他竟不知她這句從前,究竟是何意思。

她腦後淤血顯然還未消散,那麽這從前的事,便只有從清茶和桃夏口中聽得。

最要命的是,元歡下意識裏,是知曉如何拿捏他的。

她第三聲哽咽還未落下,嚴褚溫熱的手掌便落在了她的脊背上,一下接一下地安撫,聲音溫和下來,“朕並未兇你。”

只是想叫你乖一些。

還是為了你好。

元歡骨子裏許就是個得寸進尺的,又正正攤上成武帝服軟,這股子勁便越發高漲了,她甚至無需醞釀,那大顆大顆的晶瑩便自眼眶滑落,還要命地滴落在嚴褚的袖口、衣襟上,很快就暈開一朵朵深色的小花。

嬌氣包委委屈屈地控訴:“從我前日醒來,你就對我愛搭不理的,從前你喂我喝藥時還笑著同我說些趣事怪聞,現在你……你動不動就冷著臉不說話。”

這越說,她越覺著心口絞痛,連帶著後腦那個要命的大包也跟著湊上了熱鬧,元歡聲兒顫顫,越發哀婉起來,“昨日夜裏,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,自個摸索著去找了你,才睡下沒一會兒呢,就叫你喊醒了,還冷聲質問我為何躺在你的榻上。”

元歡說得急了,小腦袋一點,牙齒上下一磕,正正咬上舌尖尖上的軟肉,她疼得說不出話來,眼淚水淌不盡似的。

嚴褚將人拉到跟前,下意識地眉心一蹙,沉聲道:“怎麽說話也毛毛躁躁的不注意著點。”

他頓了頓,輕輕擡起她尖瘦的下巴,開口道:“讓朕瞧瞧,磕出血了沒?”

元歡臉本就只有巴掌大的一點,這會子糾成了一團,就更顯得小巧,瘦得出離,嚴褚目光細細掃過,不由心裏一痛。

她總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子,可著勁地糟蹋折騰,三天兩頭的就出毛病,太醫早早就同他暗示過,再這般下去,怕是年壽不永。

可身子是她自個的,他便是再如何震怒,也無濟於補。

元歡將委屈一股腦都說出來了,便也就平靜下來,她乖乖地將下巴磕在他的手掌心裏,任他托著,又伸出小半截舌尖,上邊被咬破了皮,滲出點點血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