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灰燼9

華陽夜裏總要哭鬧幾回, 福姐兒睡不大好, 趙譽怕他辛苦,偏不叫她下地去看孩子。聽著隔壁孩子的哭聲漸漸弱下去,她才閉上眼想睡, 不知是不是熬過了那個最困的極限, 過後卻怎麽都睡不著了。

福姐兒的第二胎養的就不大好, 原先懷著華陽的時候沒覺著多辛苦, 這一胎卻總是這樣那樣的腰酸腿疼, 吃不進東西, 也睡不好,還容易累。

某次親密接觸時見了紅把趙譽嚇壞了,連夜叫了太醫, 福姐兒紅著臉忍著羞聽太醫婉轉的建議, 回頭在趙譽跟前沒少委屈,怪他不知顧忌。

趙譽苦笑,又不得不哄著,眼見養了兩個月福姐兒憔悴的神色好轉起來了,才又敢動動手腳。福姐兒從來不肯隨意給予,她捏著趙譽的命門,十分滿意的時候才肯大膽主動, 平素躲著避著,趙譽永遠盼著她肯給予時的酣暢淋漓。

她是最好的傾聽者。她不說話,讓他靠在她膝頭聽他咒罵那些不好調理的老頑固,他一擡眼就能看見她光潔幹凈的面容, 不施粉黛,溫柔慈悲,好似佛堂裏的菩薩般寶相莊嚴。

一開始他說給她聽那些事,是覺得她不懂。二來她與蘇煜揚關系不好,也不大愛出門,他信她不會往外說。漸漸就成了習慣。華陽的出生的也拉近了彼此距離,許是這是第一個他走進產房知道要受多少苦才能生下的孩子,他疼愛她寵溺她,視如珍寶。陪伴華陽一天天長大的過程也讓他多品嘗到了許多歡樂,華陽會笑了,華陽能擡頭了,華陽能翻身了,一點一滴都是人間最最尋常的小溫情,身畔的女人對他不像別人那樣懼怕或奉承,他來時,她也不過是家常打扮,偶爾簪一朵鮮花,嬉笑怒罵,生起氣來甚至敢偷偷的掐他。

趙譽這一生從沒試過過這樣尋常的小日子。沒什麽翻牌子迎駕的繁復禮儀,她也從來不曾向他求過什麽,他給的,她就安然接受。他不曾給予的,她也從來不會主動索要。

她總是滿足,高興,安靜,關起門來把生活過的有滋有味。他偶爾忙起來幾天都顧不上她,去瞧她的時候也從沒見過她落寞或者憂傷,好像無論有沒有他,她的日子還是照樣過。

這樣的情緒給了趙譽深重的危機感。

好笑的是,身為帝王他竟要在一個小姑娘面前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,每每她彎起眉眼贊他兩句,倒比那些文人填詩作賦贊美他的功績更讓他開心。

日子在這樣輕松尋常的氛圍裏緩緩流淌,很快就是臘八節,以福姐兒為首,眾妃嬪來到慈敬宮吃太後賞的臘八粥。又是年節將近,夏賢妃看著福姐兒入宮兩年第二回 鼓起的肚子,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。周貴人解了禁足,似乎長記性了,遠遠避著福姐兒輕易不敢上前說話。鄭貴人殷勤地給福姐兒遞茶添水,曼瑤都沒差事可做了。

眾人說笑一回,就聽外頭傳報說趙譽到了。

屋裏登時一靜,一番慌亂的行禮。算起來,眾妃中除了福姐兒,大夥都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。

眾人重新落座,周貴人上前瑟瑟地喊了聲皇上,提醒他自己禁足的日子已經到了,又是可以承寵的了。

趙譽朝她點點頭,沒有說話,又轉回頭去詢問太後的身體了。

周貴人訕訕地坐回去,不敢去瞧眾人的目光,趙譽把她忽略成這樣,將來誰還會把她放在眼裏啊?

她不由怨恨那些害她陷入這種境地的人,狠狠白了夏賢妃一眼,不忿地朝福姐兒看來的時候,卻驚訝地發現福姐兒正對她定定的望著。

她霎時慌了,那一記眼刀被扼殺在搖籃裏。

福姐兒笑了笑,不再理會她了,側耳聽太後和趙譽議起光華的婚事來。

轉過這個新年,光華就十四歲了,公主的婚禮至少提前兩年準備,少不得要建公主府。得與駙馬家相鄰,又得風景好占地廣,皇家的威嚴都在裏頭,絕對馬虎不得。

趙譽就轉過頭來對夏賢妃道:“母後選了一塊兒地,樣樣合適,只是,那塊兒與長義侯錢正家的府宅有交界,少不得得補償錢家幾塊別的地,明兒長義侯夫人進宮謝恩你與她遞個意思,萬萬不要勉強,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體現咱們皇家的仁德。”

夏賢妃笑著應了。這種時候福姐兒就會有些唏噓。她少時長在鄉野,大宅門裏頭長大德姑娘多半八九歲就跟著主母學看帳理事了,四五歲就跟著兄弟們一塊兒開蒙學論語,個個兒人情世故學問文章都不差。煜揚也想過給她請先生開蒙,只是女孩子家專請個先生在鄉下太過打眼了,蘇煜揚不想她與旁人融不到一塊兒,他自己與世家那些子弟格格不入,他知道那滋味有多痛苦。

趙譽交代的這種事,也只有夏賢妃做得好,福姐兒不願理六宮事,一個是名不正言不順怕人家說她是想爭那位置,一個就是心裏怯怕自己見識不夠要鬧笑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