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暖陽13

福姐兒嘴唇張了張, 未及出言, 那邊顧淮生已叩首道:“微臣翰林院典簿廳顧誠,數月前殿試之上,曾答聖上三問。”

趙譽半眯了眼眸朝他看去, 了然道:“你是二甲第六名顧淮生?”

顧淮生垂頭道:“回趙爺, 正是。”

店中猶有來客在樓下大堂, 顧淮生見福姐兒和趙譽都是尋常富家男女的打扮, 料想其微服出巡, 必有要事, 不好叫破他們的身份,故立即改口稱“趙爺”。

趙譽淡淡瞥他一眼,與福姐兒在桌畔分別坐了, 隔著敞開的房門疏淡地問道:“你來此處, 是從誰處打聽得來我們的行蹤,來此何故,又有何求。”

顧淮生不敢擡頭,暗自臉皮漲的發紅。

他心系福姐兒,一心想著要考取功名求娶於她,如今卻跪拜在她腳下,恭恭敬敬地答著她枕邊人的問話。幼時最大的心願便是報效朝廷佐助賢君, 如今這賢君就在眼前,可因著側旁坐著她,卻叫他驀地生出一抹屈辱感。

顧淮生道:“卑職並不知趙爺在此,此番是……是湊巧路過。”

總不能直言, 說自己是過來瞧謹嬪娘娘的。外臣與後宮豈能有所勾連?這種關系,便是什麽都沒有,也容易叫人浮想聯翩。

福姐兒深知顧淮生的性子,一撒謊耳朵就泛紅,她垂眸呷了口茶,沒有說話。

趙譽朝外頭的從人點點頭,示意放顧淮生離去。

顧淮生又叩了個頭才站起身,再不敢瞧福姐兒一眼,在侍人和親衛目送下下了樓。

趙譽湊茶在唇邊,淡聲令道:“跟著!”

福姐兒訝異地看他,見他面容肅穆,手臂橫伸出窗外,朝樓下打量顧淮生離去的背影。

福姐兒知道趙譽是起了疑心。這回出宮是臨時安排的,按理應該不會有不相幹的人等知情。在趙譽看來,顧淮生出現在此,很容易叫他聯想到“刺探”或者是事先知道他的動向而特意過來獻媚的。

福姐兒想替顧淮生解釋幾句,才張了張嘴唇,趙譽便看了過來。眸子裏頭一派清明,聲音溫和地問道:“據聞,此人亦是清溪縣人?婉柔可識得?”

福姐兒垂眸點了點頭:“皇上早就知道,他曾是我鄰人了吧?”

趙譽笑了笑:“也是不久前聽人說的。”

恰好有名新科進士也出自清溪縣,又是頗有才華直接提拔入了翰林的,朝廷豈會不查其來歷?

兩家一墻之隔,多年比鄰而居,隨便問個村民都知道他們關系有多好。福姐兒覺得刻意隱瞞反而顯得不磊落,便道:“皇上,顧淮生貧苦出身,在京城沒有根基,也不認得什麽大臣。您不必太過擔心,我還是十分信過他的為人……”

趙譽飲著茶,睫毛垂下覆住了眸光。

他可不這樣想。

顧淮生當日在禦前策論亦不見今日這般慌張無措,適才問話時,他連頭都不敢擡,視線一直回避著謹嬪。若非心中有鬼,何至如此驚慌?

況,得知他們行蹤之人,多是身邊近侍,顧淮生怎那麽巧,就能在謹嬪唯一一次出宮之時與她偶遇?若當真是湊巧,這緣分也未免太惹人厭惡了。

趙譽淡淡飲著茶,沒有吭聲。

氣氛陡然就冷了幾分,福姐兒疑惑究竟是什麽環節出了問題,反復回想都覺不出自己哪裏惹了他不快。原本其後的行程趙譽還安排了不少,遊街,賞景,茶樓聽書,那些想帶她一塊兒去做的有趣的事,突然就沒了興致。

回程的車上趙譽閉目靠在身後的軟墊上,似是累極睡著了。左手搭在福姐兒肩頭,將她輕輕摟著,卻沒像從前一般湊過來與她親熱。

車裏靜得可怕,只聞車輪轆轆壓在道上的聲響。

很快就聽見宮門徐徐開啟的聲音。進了宮,趙譽才睜開眼,平靜無波地與福姐兒回到紫宸宮。福姐兒被侍婢帶下去沐浴,再出來的時候,就不見了趙譽。

趙譽趁夜宣了幾名大臣進宮,似乎有要事商談。

福姐兒不知道他是刻意躲著她還是怎麽了,心裏就是有種沉沉悶悶的壓得自己透不過氣的不舒服。

可她並沒有做錯什麽。趙譽雖然表現得與平時一樣,可她天生就有些敏感,旁人態度上的一點點微小變化她都察覺得出,她就是能篤定,趙譽是在與她鬧脾氣。

其實入宮以來層出不窮的麻煩已經叫她很疲倦了,在趙譽跟前總有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,如今要鬧脾氣,自己當真不知如何收場才好。

趙譽子時才回到內殿。

福姐兒沒睡在紗帳裏頭,伏在外頭的織錦繡榻上抱著一本書閉著眼。似乎等他等到閑極無聊才睡著了。

趙譽揮退了宮人,湊近坐在榻上細細打量她的睡顏。

這許多年趙譽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兒,各色佳人看遍,只是覺得沒有特別合眼緣的的。明知她是蘇家送來的棋,依舊從容收留了,一開始是表面上捧著,以慰蘇皇後。後來就覺著一直有這麽個懵懂單純的姑娘在旁伴著,偶爾逗趣說話解悶,也挺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