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9章 宴飲

曹操話音剛落,席上諸多成年人的臉色就變了。

“主公,不可。”謀士中最為彪悍的程昱和陳宮同時發聲。他們兩個因彼此的聲音楞了一下,然後對視一眼,又相看兩厭地移開目光,一起急切地看向曹操。

理由十分明顯。

曹生的家底太過深不可測。拋開無孔不入的諜部不提,也暫且不說她在學壇上的巨大影響,就那從海上運來的糧食和官吏就已經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目。而曹生對此竟從沒有表現出有任何壓力的跡象,這就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了。

嘴巴不那麽嚴實的曹鑠曾經說過,海外有阡陌連田,海外有民眾萬千。這份藏在水面之下的財產都不是豪富的級別了,這是能動搖統治、發動戰爭的力量。

曹操集團能與曹生的勢力保持友善,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沒有子嗣。這就意味著曹昂將會同時繼承父親和二叔的遺產,實現曹家所有政治力量的大整合。

可一旦曹生名下有了自己的繼承人……誰都不願意去想象一個兄弟鬩墻的慘烈未來。

“是大公子不夠好嗎?”陳宮直接捅破窗戶紙,“竟然讓主公生出了別樣的想法。”

曹操的臉色沉了沉,他的目光看似在瞪著陳宮,實際上余光已經將眾人的表情收入眼底:

但凡是謀士,都普遍流露出抗拒的態度,不過是各人的表情管理有差異罷了。城府深的比如賈詡,頭腦清奇的比如郭嘉,能夠面色如常,而最沉不住氣的兩個就差直接跳到食案上了。

武將的政治意識沒有這麽強,大部分人還處在懵逼狀態。但位高權重的如夏侯兄弟、管亥這種,也都感受到了哪裏不對,嘴角不自覺地耷拉下來了。

到了女人和孩子這邊,就成了一副眾生相。

卞夫人和環夫人都是忐忑不安為主,不過一個是忐忑中夾雜著期盼,另一個是忐忑中夾雜著不舍。

最神奇的是丁夫人和曹昂,眉毛都沒擡一下。明明處在風暴中心,卻是歲月靜好。

曹鑠這個活寶已經半個身子躲在了桌案後面,曹操一點都不懷疑若是現場有紙筆,他能把“別選我”三個大字貼腦門上。

曹丕小小年紀,卻能明白“過繼”的意義,他看看曹生,又看看母親卞夫人,目光在期盼和不舍間來回變換。

曹彰叼著雞腿,迷茫擡頭,大約是疑惑為什麽好多陌生人在看他。曹彰往下就太小了,神經發育和知識水平都不足以支撐他們意識到眼下正在發生的事情。

目光巡視了一圈再度轉回到陳宮和程昱身上,曹操冷笑一聲,丟了筷子。“你們所操心的事情難道我會不清楚?只是我不僅是個當主公的,還是個當兄長的。”他用手指指向阿生,言語中竟然帶了點氣憤,“她為了你們口中的大業操勞半生,如今又是病又是傷,膝下卻連個侍奉湯藥的人都沒有!我不過是剛剛起了個頭,你們想的卻都是什麽?欺人太甚!”

伴隨著砸桌案的聲音,原本歌舞升平的廣間中鴉雀無聲。吹拉彈唱的早在曹操起話頭的時候就退下去了,曹植“啊啊”了兩聲表達不滿,轉而就乖覺地閉上了嘴。

現在場地中間唯有的焦點,就是進退不得的陳宮。

這種場面下,能夠打圓場的就只有與雙胞胎都交好的荀攸了。這位阿生的老同學在同僚們期盼的目光中,硬著頭皮站起來,拱手:“仲華自己是怎麽想的呢?”

荀攸早年的時候容貌只能算中等,但他涵養好有氣度,所以一點都不顯老,反而越是隨著時間的增長,就越發顯得賞心悅目。然而往日裏好言好語的曹操今天完全不吃這套,擡手擋在阿生跟前:“你別拿大義去逼迫她——阿昂,諸位先生都擔憂你,你怎麽說?”

假裝吃瓜群眾失敗的曹昂無奈站起:“我覺得挺好的。”

“好什麽好?說清楚。”曹操吹胡子,這個長子不知道怎麽的養成了張口說好的毛病,就連當父母的聽他嘴裏吐出“好”字都發虛。

曹昂笑得一臉無害:“我們八個兄弟姊妹,不能除了承祀者全都養成白吃國家的廢物吧。總歸他們是要各自有一份成就的,如今就嚴防死守不讓他們與二叔親近,將來入學了,交友了,理事了,豈不是要讓人夜不能寐了?”

“大公子此言差矣。”程昱說,“諸公子各有建樹歸各有建樹,但有建樹到了仲華公這樣能與日月爭輝的地步,是不能不讓人擔憂的。”

曹昂拍拍手,說出來的話越發駭人:“先生們知道的事情,二叔自然是比誰都清楚。以二叔的為人,即便是過繼了某個弟妹,只怕大部分的產業還是要留給父親的繼承人的,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。”

就差當面談遺產分配了。曹操生氣了:“你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!你二叔還活得好好的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