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3章 番外 致九天之上的你

致九天之上的你:

我想你注視我很久了,自我轉世在這個世界。

隨著年齡的增長,我能夠漸漸感受到你壓在我身上的重量,雖然沒有指示,我不知道哪一條路才是你所期望的,我只能按照我所認為是正確的道路往前走——讓這片土地上盡可能多的人獲得盡可能久的幸福。

或許你可以說,我是在自我滿足。沒錯的,我在自我滿足,也在重新發現我自己。

我生在一個軍人家庭,幼年的記憶被遼闊的戈壁所覆蓋。很難想象,在那個虛擬現實已經普及的時代,竟然還有喂養馬匹的軍隊。但這是真的,我父親所在的軍區,留有最後三匹戰馬的後代。

西北邊陲在我記憶裏是一個不錯的地方,有戈壁灘上盛開的鮮花,有讓風發出怪聲的蘑菇巖,還有曬得黝黑流著鼻涕的小夥伴,以及爸爸輕松的笑臉。

我要說的事情發生在我五歲那年,陌生的士兵帶走了隔壁的良叔。於是那個流鼻涕的小男孩,連同他溫柔的媽媽也一起消失了。

良叔走的那天,我站在院門口,看他被人架著,一步一回頭。“老楊,你要守住自己的良心。”

爸爸站得筆直,面無表情:“我會的。”

“老楊,你要守住自己的底線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

“老楊,帝都的路不好走,你要當心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

因為良叔一家的離開,我哥哥很生氣,他罵爸爸是個冷血無情的政客。他那個時候也才八歲而已,不知道從哪裏學來這麽高級的詞匯。

那之後不久,我們一家就去了帝都,兩件事情之間間隔是如此之短,就連我都能夠感覺到其中的微妙。帝都是一個新世界,高樓林立,人口眾多,酷炫的立體交通從百米高的天空一直延伸到漆黑的地底。輕磁太陽車坐起來如同翺翔天際,而深淵列車的車窗外,可以看見地下奔湧的河流。

我和哥哥就這樣變成了帝都軍區的孩子。之後的日子平平無奇,隨著長大,哥哥越發叛逆,而我的學業越發沉重。

偶爾我也會從大人們說漏嘴的地方聽得只言片語。比如平反,比如高層動蕩,比如權力更叠。但總歸,那些太遙遠了。與我無關,與哥哥無關,與媽媽無關,只和那個日漸冷漠的男人有關。

我現在趴在梁父山的一塊巖石上給你寫信,旁邊放著我哥哥的槍。認真的,我很感謝你把它帶給我。秋風很涼,夜很漫長,適合講一個沒什麽意思的故事。

我哥哥從小喜歡槍。十二歲的時候,他就偷了爸爸的槍去射擊館。這件事情鬧得還挺大的,爸爸給自己定了一個極為嚴厲的處分報上去,為此,他沉寂了三年。

但似乎什麽處分都無法阻止他上升,就像什麽皮帶抽肉都無法阻止我哥哥摸槍一樣。

一直到高中畢業,哥哥除了在射擊館練了一手好槍法之外,在常人眼裏不學無術。但我覺得他很淵博,從遙遠的二戰□□,到最新式的艦載導彈,他都能如數家珍,若是單兵就能操作的,他還能擺弄兩下。

我至今記得他笑著從背後托起我的手,擺出一個八字,然後,啪。“笙笙,我教你打槍。我們可是大院長大的孩子,不會打槍怎麽行呢?”你看,他再怎麽痛恨爸爸,再怎麽染發鬥毆惹是生非,再怎麽花天酒地無法無天,也都承認自己是軍隊的娃。

後來,就是三戰。圍繞著新舊能源生產國之間爆發的武裝沖突,世界各國紛紛站隊。

國內的氛圍很浮躁,年輕人們似乎挺激動的,這大約是好幾百年來,第一次有大規模出國作戰的事情發生。“不是被動防禦,而是主動爭取國家利益。”他們都這麽說,然後投軍的人數一度爆滿。

我那個時候正在醫科上大五,已經確定保研了,碩博連讀;保研單位是軍醫院下屬的研究院。是的,我就像一個再正經不過的軍人家的女孩兒一樣,軍裝外面套著白大褂。

大約是暑假的某一天,哥哥又和爸爸爆發了爭吵。

“你TM竟然不敢把自己的兒子送上戰場,你TM竟然壓我的參軍表,這叫侵犯公民權利!道貌岸然的偽君子!”哥哥拍著桌子吼。

那個男人臉色鐵青,一言不發。說真的,我從未見過那麽可怕的表情。

就跟曾經經歷過的許多次一樣,我站在門後等待他們吵完。哥哥最終還是走了。臨走前,他嬉笑著捏我的臉蛋,說他破解了軍用通信頻道密碼,可以直接給我打視頻。

我們後來確實通過很多次視頻,聊些軍隊夥食好不好吃,X城炎熱與否的瑣事。但從傳統意義上說,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。

戰場失蹤,通知家屬。

媽媽當場就暈過去了,最後還是我去領回了哥哥的行李。生活用品簡單到可怕,獎章卻數不勝數。這把老式狙擊槍就是那個時候由他的戰友交給我的,許多結構都已經損壞了,包括瞄準鏡和撞針,也就是說,幾乎報廢到無法使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