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 青松

“曹操你個混蛋!曹昂你個小混蛋!”袁紹咒罵。對於這位四世三公的後代來說,如今的憋屈可是平生僅見。

不,他一點都不想要給倒黴弟弟舉辦殯儀活動,他更在乎碎了一地的傳國玉璽。原本在袁紹的計劃中,他離稱帝只有三步路:第一,將袁術家族除名,解決輿論問題;第二,再打下一塊地盤,成為諸侯老大;第三,從袁術手中拿到傳國玉璽。

如今前兩條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,偏偏本該是手到擒來的第三條,被曹昂一箭射了個粉碎。

鄴城第一時間召集了能工巧匠,聚集到皇宮中進行玉璽的修復工作。然而這大大小小幾千塊碎片,在兵荒馬亂中缺失不少。幾十號人忙活了半個月,最後竟然愣是沒復原出來。

缺塊,立不住。不用粘膠劑填充就會散架。可即便用了粘膠劑吧,有些雕刻是再也無法復原的了,畢竟工匠們誰都沒見過玉璽完整時候的樣子。

更可怕的是,玉璽上“受命於天”的“天”字,竟然整個丟失了。大大的兇兆,這使得袁紹的心情極為惡劣,罵“曹昂”的頻率直線上升。

“閹宦之後的賤種,目光短淺不識貨的東西。還讀聖賢書,讀傻了吧。他自個兒犯傻錯過了玉璽是活該,但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,連累我不得正統,早晚遭到天譴!等著吧,我看他有早夭之相,活不過三十。”

袁營開會的時候,袁紹先是惡毒地咒罵了一通,唾沫橫飛口幹舌燥了,才停下來喝水潤喉。

耿直的田豐大步上前,高聲喝道:“主公,弱冠小兒都知道玉璽不及德行,主公何必執著於玉璽?眼下重要的是戰局啊!曹操吞並豫州,加上司隸的雒陽和揚州的九江、廬江,已不止三州之地。反觀我等,加上涼州也不過是三州而已,若是曹操趁勢北上,以‘滅袁氏者稱王’的口號亂我軍心,怎麽辦?”

田豐可以說邏輯縝密,思路清晰,可惜袁紹帳下的謀士們是出了名的喜歡內鬥。田豐的話音剛落,就有審配跳出來:“難道鄴城只有你田豐一個聰明人嗎?我早就想到這一層了。然而——曹操好言好語將袁術的屍首送來,就是相與我們媾和。他被劉表、陶謙、張繡等人包圍,敢北上冀州,還不被人連老巢都踹了?這是其一。其二,主公欲登大位,名分乃諸事之首。名不正,則言不順;言不順,則事不成;事不成,則禮樂不興;禮樂不興,則刑罰不中;刑罰不中,則民無所措手足。主公何等英明,難道是拘泥於死物的人嗎?不過是我們受到袁術的拖累,欠缺名分,所以才需要傳國玉璽威懾諸侯。”

沮授冷哼一聲,小聲嘀咕:“碎都碎了,哪來的威懾,夢裏嗎?”

他的不滿寫在臉上,被袁紹注意到了:“沮授,你可有什麽想說的?”

沮授只好出列,他嘆氣:“主公,袁術的屍身,該如何處置啊?”

袁紹低頭:“他犯了眾怒了,我與他撇清幹系都來不及。”

“那就那麽容易呢?忠義之士歷經萬難才將屍身帶回,無論如何主公都該表示一二。且袁術畢竟是主公的堂弟,入土為安還是要做的吧。”

只是喪禮做得薄了,是沒有手足親情;做得過了,就成了跟袁術一夥的了,這個度是真的難以把握了。袁紹只得讓謀士們就此細節再度商量。

於是營帳中再次吵開了。

打曹操是不可能打曹操的,今年都不可能打曹操的。袁紹在吞並遼西的公孫瓚之前,是不可能打曹操的。最多聯合陶謙,去青州打秋風。只是等到了明年,打不打曹操,怎麽打,只怕還要等這群世家精英再吵過幾場。

袁紹微微皺起眉頭,額上的青筋都顯現出明顯的須根狀的青紫色。他左邊,是嚷著“以帝王禮減半葬之,方顯玉璽之正統,亦可收南方人心”的郭圖;右邊,是大喝“喪家之犬焉能享太牢,草席裹身足以”的田豐。

袁主公只想砸了眼前這只盤山雲霧的瓷香爐,然後回後宅去抱老婆孩子。他最喜歡的三兒子袁尚今天過十三歲生日,少年郎剛剛讀完了一遍《五經》,學著做詩賦,談吐已經很有世家公子的派頭了。

謀士們依舊拿著袁術的喪事吵得不可開交,甚至往將來的政治路線延伸開去。但袁紹已經走神了。

不知道阿尚今日寫的詩賦如何了?

劉夫人早上說頭暈,往日裏花一樣嬌嫩的臉蛋都沒血色了。早上已經命廚房燉了雞羹,不知道她吃了沒有?

這般想著,袁紹臉上總算露出一絲微笑,看著又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寬容主公形象了。

事實上,袁紹陣營最大的問題就是派系雜亂。因著他自詡世家領頭人,組建班底的時候對於清流名士、高門豪族來者不拒。如今每有決策,底下的人就為了一口氣爭吵不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