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6章 桂花茶

戲志才的家裏人口簡單到發指。沒有父母,沒有子女,沒有仆人,夫妻兩個而已。在鄄城曹府旁邊立一個簡單的院落,院中有一顆大柳樹,就是戲志才的家。

室內幹幹凈凈,墻角的香爐裏熏著薄荷冰片,竟使得封閉的房間裏有一股清爽的味道。

“大醫,主公。”戲志才的夫人毛氏低身行禮,她原本就只是中等姿色,現在更是形容憔悴。

大醫此時已經恢復了一些神志,回禮道:“夫人安,這位是曹仲華公,來看戲先生的病情。”

毛氏有些麻木地退到一邊:“貴客請。”

阿生也不說話,徑直繞過屏風到榻邊。戲志才是個臉頰凹陷的青年人,在榻上輕聲咳嗽,像漏風似的。榻邊的水盆裏浸著好幾塊帕子,上面全是血痕。

中醫望聞問切,切脈只是輔助之一,最主要的反而是“問”這一項。

阿生摸脈翻眼皮看舌苔查指甲的時候,大醫就跪在榻邊回話。“戲先生到山陽的時候,就有病史數年了。當時婁沖開的是蜂蜜杏仁枇杷湯。但兗州這個地界,那裏去找蜂蜜呢?孟德公賞的那些蜂蜜很快就用完了,災荒一起,便是枇杷果也被災民吃沒了。於是就改成貝母杏仁。郁林那邊的貝母最好,接近川貝,但這類藥品豈是能夠送到兗州的?只能用秦貝替代。”

“婁沖那事出了,山陽就亂了套。戲先生忙了一個月才將山陽平定,回來就吐了血。我雖沒用白粉,但食療全是對症:豬肺、黑豆、蜂蜜、姜汁、百合、桂花……起起落落也拖延了一年。三個月前,起了沙,突然就病情惡化,到了今天這個樣子了。”

阿生把完脈搏,示意婢女川潭打開藥箱的第一層,取出一個金屬和橡膠制成的聽診器來。在戲志才的肺部上上下下聽完一圈,她才長出一口氣。

“怎麽樣?能救嗎?”曹操和謀士武將們不敢上前,就在五步遠的地方幹著急。

阿生替戲志才蓋好被子。“好消息,肺還沒壞,不用開胸切肺,算是活了一半。”

曹操:……妹妹還是這麽恐怖。

還沒等眾人從“切肺”的震撼中回過神來,阿生已經開了藥箱的第二層,借著開暗格的瞬間從空間裏取出不足一毫升的青黴素皮試藥,打在戲志才瘦成皮包骨的胳膊上。

皮試藥需要現配、低溫保存,在漢末還真沒有這個條件,她通常都是配好了放空間裏的,以備不時之需。作為一種被嚴格管控的藥品,青黴素此時的主流用法是對嚴重傷口化膿的患者進行肌肉注射。戰場上沒有這麽多講究,一針下去聽天由命。

皮試、輸液,還真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。

等待皮試結果的時候,毛氏端來了一碗梨湯,喂戲志才喝。戲志才意識已經模糊了,喝兩口吐一口,折騰了半天,又咳出血來。

荀彧、郭嘉面露不忍,而陳宮繼續對大醫怒目相向。

“阿兄也不要責怪他們。常言道,是藥三分毒,這世上哪有千好萬好的神藥呢?藥效好的,往往毒性也大,稍有偏差就是害人性命。大量使用白粉,別看她說得輕巧,但除了我,真沒有人敢用。”

曹操墊著腳:“阿生自然是勝過他們百倍。那志才究竟是能治不能?”

阿生看了眼皮試的創口:“戲志才是個有運氣的,希望這種運氣能一直保持下去——阿兄幫我搬張幾案過來。”

“好嘞。”曹操像活了似的,親自將外頭的書案搬到阿生跟前,還附帶一個坐具,就差沒給她按摩肩膀了。

阿生用酒精布將幾案擦幹凈,才打開醫藥箱第三層,小天平、青黴素粉、注射器、袋裝生理鹽水……一樣樣取出來放好,開始配藥工作。

室內安靜得嚇人,只剩下青黴素小瓶敲在桌案上的“篤篤”聲,以及偶爾小天平失衡導致的金屬脆響。十幾雙眼睛注視著曹生的動作,裏面充滿了對未知事物的敬畏。

等到所有的藥都打進了輸液袋,曹生才開口說話:“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妖法。這小瓶中的粉末,就是所謂白粉,以水溶解,用針筒抽取出來,打入鹽水中,就算是配藥成功了。只是劑量嚴苛,不能稍有殘留,才要用到天平。這些針筒已經廢棄,諸位若是喜歡,可以把玩一二。”

曹營眾人連忙推辭,稱不敢試探曹生的絕學。唯有郭嘉,朝她行了個大禮,說:“尊者賜,不敢辭。”然後拿起針筒滋滋吸水玩。他是多聰明的人,兩下就弄明白了針筒的工作原理,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。

而另一邊,阿生已經用極快的手法完成了“綁手腕,找靜脈,紮針,解綁,固定針頭,調整輸液速度”多個過程,留下一個陳宮高舉透明塑料軟袋充當人型架子,手抖得不行。

“這是第一次給藥,我就守在外間。”阿生和顏悅色地對毛氏說,“若是你家夫君有什麽不適,一定要馬上告訴我。若是袋中的藥水快打完了,也要喊我來取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