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 帝流亡(第2/3頁)

劉小協抱著膝蓋:“他們都說我是被祖宗厭棄的人,生來就是要亡漢的。”

楊彪聲音都抖了:“您千萬別這麽說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您千萬別這麽說!您在,漢室就在。您不在了,除非有第二個光武帝天命加身,否則漢室就真的不在了。”

雖然有急迫的事態壓在腦門上,但劉協畢竟還是個十歲的孩子,沒有大人失眠的毛病,愁著愁著就睡著了。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,已經在一座廢棄的村莊裏了。

有面熟的小宦官給他端來洗臉水,然後將仔細拍掉灰塵的正裝給他一件件穿好。最後,是在頭上壓了一個十二旒的冕。

劉協皺眉,問:“逃亡路上,還要注意儀態嗎?”

楊彪在垮掉的木門外回答:“孔子落魄的時候,不忘鼓琴歌唱。正是在流亡途中,才要更加注意品德。”

劉協雖然半懂不懂,但還是恭敬地行了個學生禮:“謹受教。”

人員減少後目標也小了,一百多人的隊伍晝伏夜出,藏匿在山林野村之間,竟也好幾次躲過了西涼軍的搜捕。隨著他們離雒陽越來越近,周圍的景色也越發荒蕪。

火焰焚燒過的痕跡,即便是在數年後,依舊清晰可見。農田荒蕪,十村九空,就連想找戶生火做飯的人家都成了奢求。

過慣了好日子的西涼軍首先頂不住了。騎兵在外帶三日糧,超過七天就要餓死,又沒有百姓供他們收割,只好退回到潼關以西。

追兵的威脅解除了,隨之而來的是饑荒。放在十年前靈帝作天作地的時候,說漢天子有朝一日在雒陽乞討,誰信?但偏偏這麽荒唐的事情它就是發生了。

饑餓面前人人平等。

送到劉協面前的只有三個碗,一碗稀薄的粟米粥,一碗野豆子,一碗野菜。沒有肉也沒有鹽,幾乎是難以下咽。

粟米,是小黃門走了三裏地,挨家挨戶從廢墟上乞討得來的。野豆,是士兵們從荒廢幹枯的田裏找來的。野菜,是三公九卿親自從墻角采來的。這已經是這支養尊處優的隊伍能夠找到的最豐盛的食物了。

除了劉協本人,別人就只有野菜煮著吃罷了。

就比如丁宮,曾經也是沒有肉羹不開飯的主,現在呢?折了兩根樹枝當筷子,呼嚕呼嚕喝蒲公英葉子。一碗又苦又糙的野菜下肚,半點不頂飽。

“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?”官員們圍著楊彪,都等他拿主意。

“肅靜!”楊彪喝道,“堂堂九卿、尚書、侍中,成何體統?!我已經向益州劉焉、荊州劉表、兗州曹操去信,救援不日就到。”

其實與雒陽相鄰的還有袁紹、袁術兄弟兩個。但因為袁紹曾經滅了董承滿門,又在冀州擁立了劉虞的小兒子為帝,他們就不過去找死了。至於袁術,稱帝了,不提也罷。

如今可以投靠的,也無非是益州、荊州、兗州三家,別的都太遠了,遠水救不了近火。大家心裏其實更傾向曹操一點,一路遷徙也是朝著兗州的方向。劉焉、劉表都姓劉,保不準什麽時候就“咯噔”一下自己稱帝了;只有曹操是宦官之後,漢帝投靠他是擡舉。

“真的會有人來救孤嗎?”劉協穿著三層深衣,即便是在天氣日漸轉涼的初秋,也被熱得滿頭大汗。

“陛下,您該自稱朕的!”

劉協咬住了下嘴唇:“自始皇帝以來,只有坐擁天下的人能夠稱‘朕’。我現在這樣,能夠稱孤道寡,就很好了。”

“陛下慎言!”楊彪大踏步走到廢帝身邊,眉梢眼角都是嚴厲,“陛下是漢室血脈,尊貴無比。您若是妄自菲薄,要我們這些追隨您的人怎麽辦?”

士族官吏還沒有說什麽,宦官們就抱頭哭成一片。尖利的不男不女的哭聲如魔音灌耳。

在楊彪的震懾下,隊伍沒散。一路乞討一路往東,都走到滎陽了,也沒見到有哪路諸侯回復的。再往前就離開雒陽地界了,到底是入兗州還是入荊州,亦或是轉彎去益州,沒拿定主意之前最好不要輕易闖入別人的地盤。

就這樣,劉協一行在滎陽停下了。

滎陽從前是個富庶的地方,距離雒陽屯糧用的敖倉不過隔著條河。雖然遷都的時候被董卓搶掠一空,但因為土地肥沃,漸漸就有人偷跑回來。如今也有了幾百戶的規模,另有流民乞丐三五成群,在此謀生。

一開始聽說漢帝住在這裏的時候,每天都有人跑劉協所在的破院裏來“窺視帝蹤”。恭敬一些的,在院外叩首;大膽一些的,就直接往院子裏張望,看看小皇帝穿什麽衣服做什麽事,回頭好跟人吹噓。

但等到劉協在滎陽住滿了一個月,事態就急轉直下。誰家能忍受一個乞丐天天要飯,連要一個月啊?本來今年就大旱,自家都靠往年的存糧活著。即便這個乞丐頂著個“皇帝”的名頭,那也不管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