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 玉章

曹玉的婚禮,被定在189年的夏季四月,春天的插秧和采茶已經結束,而最為濕熱的五月還沒有到來。

從三月底開始,就陸續有曹玉的同窗從交州各地趕來。曹玉屬於三屆生,他的同窗如今也是各地的中堅力量了。為了這場婚禮,交州的行政體系遭受到了嚴峻的考驗:南島紡織廠停工三日,鋼鐵冶煉廠第四車間停工半月,蒼梧郡郡府放假一周……除了軍隊、執法、情報這些暴力機關無法放假,醫堂必須有人值班外,別的部門都預支了他們的假期。

歷時半年的高壓肅貪太過沉重,即便是黎民百姓,也需要一場大喜事來釋放積累的壓力。阿生也知道打一棒子給一紅棗的道理,所以默認了交州的管理層將這場婚禮辦成節日的做法。

這是一個暫時和解的信號。

最開心的莫過於曹玉的未來嶽家士家了。雖然新娘子的親爹只得到了三日觀禮的特赦,等婚禮結束後還要繼續回去挖礦,但士家到底是和曹家攀上親了。

士燮馬蹄生風,迫不及待地沖往湛江縣,求見二公子曹生。令他腳底都飄起來的是,從前待他不假顏色的塢堡門房,如今臉上竟然有了笑影。

“是士公來了,您請稍坐,我讓小僮去通報主人。”

曹氏的下人從來都帶著大家氣度,輕易不得罪人,也輕易不朝人諂媚。能有個笑影,就很能說明態度了。

士燮連忙拜了拜:“嶺南王日理萬機,不告而來,是燮唐突了。”他不敢拜訪曹玉,怕引來猜忌,只能從最官方的途徑來拜謁曹生。

但塢堡的門房可是退休的人精,有什麽看不明白的?“士公來得不巧,五公子今日有兩個案子要斷,在南島公審呢。若是順利的話,晚間就能返回;若是不順,拖延兩日、三日都是可能的。”

士燮連忙擺手:“長兄如父,長姊如母。婚姻大事我們兩家家主商議就成。少澤勤於公務,甚好甚好。”

門房一笑,不說話了,給士燮端上一碗水。

塢堡不大,且人口簡單,所以不到一刻鐘,傳信的小僮就回來了。“主人在棕櫚院招待士公。”

士燮起身,拍去膝蓋上的塵土,跟隨小僮步入塢堡。從前只有椰樹、芭蕉的草坪上已經堆滿了花盆:紅色的杜鵑、粉色的桃花、潔白的梔子……如同錦緞一般順著主路往前鋪展,一路鋪到正院。

忙碌的仆從正在正院的屋檐下裝點宮燈。深棕色檀木被雕成各種精美的圖案,拼成或八角、或四角、或圓形的燈架,框架之間則是兩層夾水的毛玻璃,被裏面的蠟燭一照,能夠照出晃動的水光。

“稍微淩亂了一些,還請士公見諒。”小僮歉意地說。

曹家為了迎娶士家女而精心準備,士燮反而高興居多,轉頭問帶路的小僮:“迎親當日,便是在此處嗎?”

“這是自然。”小僮有些驕傲地點頭,“五公子說,要花香鋪道,水燈放光,椒泥塗墻。全數是五公子自己出資,主人也應允了。”

當真是華貴非常。士燮戀戀不舍地吸了口空中飄散的花香,離開了塢堡的正堂。順著小路走,路過忙著搬運臘肉和美酒的廚房、裝飾一新的正院,最後來到棕櫚院。

仿佛空氣一下子沉靜了下來。滿目的綠樹和淺淺的草坪,圍繞著一座很具有南島特色的半幹欄式房屋。院子裏有一座水井,井邊的鐵樹正開花。而房門上方停著兩只毛色艷麗的鸚鳥,見到人來就嘎嘎叫起來。

“請士公進來罷。”屋裏傳來女子溫和的聲音,但聽在士燮耳中卻一個哆嗦。幾個月前,她也是用這樣溫和的聲音,宣判了幾百人的末路。

“士武,按律法判苦役十年。”十年啊,十年後弟弟就六十歲了。一把老骨頭恐怕就要埋在礦洞裏了。“刑罰不連坐,只向士武的家族追回贓款,但若有藏匿、推諉,則視為共犯。”雷霆雨露,皆由天降,讓人心生畏懼。

士燮將思路拉回來,非常認真地整理衣冠,才步入室內。

曹生正在批文書,穿著深色的常服,頭發中分盤成男式四方髻。直到士燮進到屋子裏了,她才放下筆,夾好書簽,然後讓人將書案撤下,換上待客的小幾。

“士公怎麽來了?如今堡中忙亂不堪,我都將少澤攆出去了。”

“嶺南王室下達婚書,六禮也完備,本來士家是不該反對的。”士燮老臉有些掛不住,“然而……然而侄女已經顯懷……”

“知道她辛苦,我派了婦醫防氏去照顧她。迎親當日的流程、服飾都做了精簡,定不讓她受苦就是了。再就是,嶺南王是戲稱,還請不要當面這般稱呼我。”

“諾……主公真不介意侄女有身孕之事?”

阿生詫異,但還是命人給他上茶:“嶺南民風開放,山中大部分部族還是走婚【1】呢,這有什麽?只要少澤喜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