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 襄平城(下)

“噗嗤”,黑色的長槍毫不遲疑的刺入人體,肋骨和心臟一同被槍尖鋒利的鋸齒攪得粉碎。

呂布左腳後退一步,健碩的身軀一扭,那串在槍上的烏桓兵就被掃成一個圓弧,撞翻了周圍一圈至少四個漢子。其中一個甚至被直接撞下城墻。“啊”的一聲慘叫淹沒在周圍的廝殺聲中。

“誰給你們的膽子敢來攻打襄平?真當我大漢無人嗎?”呂布發出兩聲短促的嘲笑,長槍如同黑蛇,在人群中飛快收割生命。劃過脖頸、割開肚腸、刺穿胸膛……招招斃命,帶著一種傲然的狂氣。

呂布赤裸的上半身已經被別人的鮮血沾染,加上他自己出的汗,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他將最後一個敢上前的敵人挑飛,然後舔了舔嘴唇。

“還、有、誰!”

冷兵器時代的正面廝殺,勇武無敵。所以來犯的烏桓人膽怯了,鮮卑人也膽怯了。後退是潰敗的開始。

呂布站在襄平城墻上,美滋滋地享受遼東豪族敬畏的目光。“呂太守真是英雄啊。”“這次多虧了呂太守,襄平才得以保全。”“明日我家塢堡設宴,不知呂太守……”春風吹在他赤裸的胸膛上,比桃娘子的酒還要醉人。

可惜好景不長。

戰場還沒有打掃幹凈,曹家前來避難的隊伍就到了城下。

“奉先,你怎麽在襄平?”

上一秒還在擺造型的大英雄瞬間就垮了氣勢,蹭蹭蹭跑到阿生的馬前,小眼神亂飄。“主……主主主公,我今日輪休……就帶幾個弟兄來轉轉……”

阿生打量著他,從光溜溜的上身一直看到腰帶上方露出的可疑紅色布料。她眯起了眼:“大連沒有女閭,委屈了咱們呂太守。”

“我不是,我沒有!”

阿生嘆氣:“下次說謊前,別把人花娘的巾帕放身上啊。”

呂布愣了愣,在自己身上搜了半天,才在親兵的幫助下找到了那條巾帕,扯出來扔地上,欲蓋彌彰地踩了幾腳。

這時候,阿生已經為曹嵩找了一座臨近城墻的民房,她讓一半士兵在此守衛老弱傷殘,另一半和傷醫們去幫忙打掃戰場。她其實不該去在意呂布逛女閭的事情,作為主公,眼下更重要的,是這次烏桓暴動能否為她擴大勢力範圍提供機會。

“二郎……”呂布期期艾艾地挪過來,給阿生遞水遞毛巾,“我就喝了點酒,還沒……烏桓人就打進來了。”

阿生被他身上的汗味血腥味熏到了,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:“回去把梅毒三期症狀抄五十遍。”

呂布臉都綠了。

“雖然我不至於因此罰你吧,但你惡名在外是娶不到賢妻的,呂花酒。”

呂布撇嘴:“反正我兒女都有了。”

沒錯,呂布的一兒一女都養在大連,不過孩子們的母親已經被呂布送人了。每次出征前就遣散妾室,與喝花酒一樣,也是呂太守廣為流傳的奇聞異事。

對此,阿佩表示:“男人都不是好東西。”她垂下眼,跟在婦醫們中間,往城中街道上去了。城西受損最嚴重,被砸毀了不少民居,財物撒在大街上,還有受傷和死去的平民躺在斷壁殘垣中。

呂小布被莫名貼了一個“壞東西”的標簽,暴脾氣也上來了。“那女人誰?”

“阿佩啊。她小時候你還帶她玩來著,忘了?”

“啊……”呂布一瞬間有些恍惚,“這都多少年了……”

十六年物是人非,當年的小少年成了冷酷粗暴的悍將,當年的小女孩成了憤世嫉俗的寡婦。

曹佩板著一張死人臉,套上一件白色大外套,和城中婦女一起,接受緊急包紮的培訓。她做得雖不算最好,但也不算壞,至少還能獲得傷患的感激。

“多謝女郎。”

“若活命,必相報。”

……

隨著工作的忙碌,曹佩的心慢慢平靜。她小時候還懵懂,但越長大就越羨慕二兄,或者說,大姊。大姊不用擔心這個男人不好那個男人不好,因為沒有男人可以傷害她。

曹生自己就是最好的,她不需要依靠男人,男人無法傷害她。但她曹佩不行,她資質平平,既不聰慧也不能幹,除了當個賢妻良母她什麽都沒有學習過,她沒有辦法依靠自己過活。

她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,直到她來了遼東。

曹佩給最後一個傷患清理完傷口,脫下工作服,在井邊凈手擦臉。此時太陽已經偏西,橘紅色的光芒灑在街道上,破損的房屋裏升起炊煙,晚風中飄散著粟米和肉的香味。

真好啊。

劫後余生,百廢待興,都是鮮活又溫暖的詞匯。相比在死氣沉沉的錦繡中腐朽,這樣的生活才是充滿生機的。

曹佩板著臉,穿過殘破的大街小巷,往西邊曹家的宿營地走去。然後,她看見了一雙腳。

光禿禿的雙腳沾滿泥土,趾關節粗大,腳指甲又厚又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