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 春意暖

甲子年的春意在雒陽城中哆哆嗦嗦地探出了頭。雖然大家出門還是穿冬衣,但富貴人家院子裏臘梅的花苞已經冒出了脆黃的嫩芽。而這樣淺淺的春意到了剛剛修整一新的大將軍府,則更加熱烈起來。且不提那從南方運來的新鮮花卉,就說到門房來送名帖的、送禮的、求情的、攀親戚的,就烏泱泱擠了一圈。

這樣的盛景,已經持續了一個冬天。

何家的門房已經練就了一張傲慢臉和一雙勢利眼。大部分人他看都不看一眼。廢話,若是什麽無賴都能在大將軍這裏討到好處,那再開十個門都不夠用。

曹操和公孫度站在大街上,就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慎陵的豪族子弟被家丁推下台階,在地面的石頭縫裏磕了一下,綢緞制成的外袍被劃開一個口子。公孫度不由感慨:“大將軍的房門真是高啊。”

曹操也有些猶豫,他雖然是九卿之子,但到底離開政治中心多年。萬一因為門房不認識而被趕了出來,豈不是在公孫度面前丟人?好在他的運氣一向不錯,正進退不得的時候,就看見一個熟人從府門裏出來——許攸。

許攸是袁紹的密黨,也是曹操的太學同學。作為這個時代的活動家,他辨識人臉的水平超出旁人,當即熱情地迎上來:“可是孟德回來了?”

曹操大松了一口氣:“子遠,別來無恙啊?”

兩人就在大街上寒暄起來,這個說“要慶賀孟德高升”,那個說“不敢揣度上意”,讓完全插不上話的公孫度頗有種鄉下人進城的尷尬。

好在許攸要拉人進門的時候,曹操終於想過來要替某東北豪強引見,於是就左手拉許攸,右手拉公孫度:“這位是許攸許子遠,南陽名士。這位是公孫度公孫升濟,玄菟公孫氏的家主,在關外也是赫赫有名的英雄。”

作為一位合格的上流人士,許攸自然是背過各地世家家譜的。“我倒是聽說過遼東公孫氏。”

公孫度目光閃了閃:“那是某的本家,因先父曾在玄菟為太守,分家後就舉家落戶在玄菟了。”但是玄菟郡在高句麗和鮮卑的威脅下殘破不堪,郡城都搬遷了好幾次了,怎麽比得上穩固的遼東郡。

聽到公孫度是世家出身,許攸這才笑了,指著何府的正堂說:“升濟能得孟德的青眼,想來必有過人之處,將來能夠後來居上也未可知。”攛掇著分家子弟超越本家,就算是恭維話也有些過分了,但恰恰拍到了公孫度的心坎上。

於是公孫度露出自見面以來第一個爽朗的笑容:“多謝子遠吉言。”

袁紹在何進的府上有一個臨時居所。說說是臨時居所,但也是獨門獨院,四五間房,飲食裝飾都是上佳,甚至比公孫家在遼東還要再奢華上兩分。前後左右還住著張邈、荀諶、伍瓊、鄭泰、何顒等人。

員工宿舍沒帶家屬,但工作效率是挺高的。曹操拿出了唐周的那封告密信,連帶著太平道信物、信件等證據,不到一個時辰,一群人就聚到了何進的書房。何進再忙,也忙不到袁紹的身上,他是屠戶出身的外戚,如今地位再高對待世家子弟都是尊敬羨慕的。

“曹操,太平道真的要作亂?就在今年?消息可靠嗎?”問出這話的是長居雒陽的何進本人。

曹操拱手:“大將軍,我此次過冀州,親眼見到太平道聚集流民,行蹤詭異。再加上我在路上偶遇一個意圖告密的線人,搜出了這些東西,時間、地點清晰完整,由不得我不信。”

告密信分成好幾頁,在場的人就輪流傳看,越看臉色越凝重。

“這也太荒謬了!”張邈拍桌,“區區流民竟妄圖顛覆都城,當禁軍、北軍都是死的嗎?當司隸校尉、河南尹、雒陽令都是死的嗎?”

何進臉色也不好看,他大將軍的上任流程還沒有走完呢,就有人造反添亂,怎麽可能高興?

荀諶更加理智一些,清清嗓音分析道:“雒陽是秉持‘大城無郭’的理念建造的,西市、東市、馬市,以及大多數百姓都居住在城墻之外。這些地方龍蛇混雜,賊子有心潛入確實不好排查。但任他們在外城如何,只要內城武庫不失,禁軍足以平亂。唯一要提防的,就是內城有人家收留亂黨。”

袁紹眯了眯眼,拿手指彈彈其中的一張布帛:“內城都是顯貴,貿然清查,若是讓人以為大將軍剛剛上任就排除異己,那要怎麽辦?說太平道謀反的消息年年有,如今也快五、六年了,卻相安無事。這次的消息駭人聽聞,只怕是這上頭有所誇大吧。”

“京畿重地不容有失!”曹操刷的一下站起來,“還請大將軍上奏陛下,請陛下定奪。信中有供出賊首馬元義,以及太平道的幾處據點,至少這些地方好好清查一番,不為過吧。若置之不理,真到了三月甲子各地並起,雒陽再有騷亂,你我就是千古罪人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