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夕陽(第2/2頁)

醫士和醫學生們自成一隊,在簡陋的帳篷前立一面深綠底的“矢”字旗,就算是醫堂開張,都是有編制的熟練工,知道自己該幹什麽。

到了半上午,每個人都忙上了。阿生視察了一圈,沒見到大的差錯,就抽出身去寫計劃:下一批該從威海運來什麽呢?

母雞在船上損失了一些,需要補貨;水泥、青石和漆料,如果沒能在附近找到原材料的話,也得從威海支援;再就是草藥奇缺,畢竟到了幽州,物種分布和中原不太一樣了;然後要向當地人打聽氣候,若是冬天太冷,那就需要盤坑和烈酒。

如今已經是夏季了,能不能趕上當地的播種季節還是個疑問。若是今年的春種已經錯過了,那還要南邊支援一年的口糧。

沓縣和汶縣都是小縣,不是州郡政治中心也不是經濟城市,因此兩個加起來才兩萬多人口。曹家計劃遷來五千人,平白多出了四分之一,光是吃就是個大問題。不想盤剝百姓,開荒又來不及,那就只有搶大戶的。

但幾百人的沓氏遠遠不夠填曹家這個大坑,阿生估摸著還是要從南島和琉島吸血。也不知道郡城的公孫氏夠不夠友好,若是能交易,用白糖和烈酒和他們換糧,可比運輸糧食來得劃算。

細節太多,阿生拿了個袖珍本,一條一條仔細地記下來。未雨綢繆總好過亡羊補牢。

阿生在沓津呆了整整七日。規劃圖出來了,醫堂的地基也開始打了,一半的船只返航威海,她這才帶著衛隊往沓縣去。帶著輜重、糧草和藥草,情況就和曹操他們完全不一樣了。牛車在石子路上從早顛到晚,才算是到達目的地。

坐落在地峽上的沓縣城地勢選得很險要。它是從旅順口進入遼東半島的必經之路。雖然周長不過一千米的縣城真的小到可憐,也無法抹除建造者高明的眼光。沓氏的塢堡與沓縣遙遙相對,分別扼住了這座地峽的兩端,形成了一種軍事地理上的一線天:

想要去往遼東郡,就必須從沓縣和沓氏塢堡之間穿過;而過關的道路上,則設有東漢最低一級的軍事設施——鄉亭。沓氏組織鄉勇們在這裏聚集,向北可以阻擋來犯的異族,向南可以過濾逃荒的流民。

“好一處險地!”阿生感嘆道,這大約算是時代的智慧了。要不是他們夜襲,想要將沓氏這樣的地頭蛇連根拔起,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出來迎接的是段颎,經過一場殺戮後老爺子反而顯得更加精神了,就是那種整個人都活過來的感覺,特別邪性。“二郎來了。”他笑眯眯地說,“這是塊好地方,就是耕地少了些。”

阿生迎著西斜的陽光看三米高的城墻,眼睛微微眯起:“當初建造此處的沓氏先祖,是有識之士。”

“先祖有識也沒用。子孫不爭氣,驕奢淫逸不說,還沒有驕奢淫逸的資本。三代人中連個六百石的官都沒有,懂吧?”

懂啊,這種只能算地方豪強,稱不上世家。有漢一朝,豪強都是政府打壓和世家傾軋的對象。沒有高官支撐又占著交通要道的家族,就宛如小兒持金過鬧市,早晚被人活吞了。

不是曹家,也有別家。

不過是曹家這條過江龍下手夠快夠狠罷了。

阿生沒有往沓縣去,反而去看沓氏的老宅。走近了,就能看見塢堡的外墻上,黑色的血跡和火燒的煙痕混雜在一起,東一塊西一塊,昭示著一周前的慘狀。若是仔細些,根據血跡的濺射還能推測出受害者的身高和倒下的方向。

這樣的景象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。

仿佛是侵略者似的。

阿生深吸一口氣:“走,進去瞧瞧。”

段颎的老臉一下子垮下來了,愁得開始抓頭發:“祖宗誒,你一女娃娃……啊不,你一個文人,看這個做什麽?”

阿生:“萬一地窖裏有活口……”

“早就搜了十遍了,連沓老賊的棺材錢都掘出來了!你去,保證什麽都找不到!”

“哦……”語氣很失落。

段颎拽著阿生的衣袖往縣城的方向走。“來吧,知道你今天到,大郎特意喊了城裏食肆的酒肉。天天吃海魚,嘴巴都苦了吧,今晚烤只羊解解饞。”

阿生不情不願地被段老頭拉著動,腳下的摩擦力都大了幾分。

段颎拿她的聖母心沒轍,只好說:“一個庶子,兩個庶女,並三個小孫子,還活著。”

“啊?”

段颎沒好氣地哼了一聲:“沓氏。”

“去了營地能看到?”

“去了營地就能看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