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威海(上)

曹玉是真正散養的孩子。

他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,但無論是胡氏還是曹嵩都沒有提起過他。就連生母是罪人的大丫頭都嫁出去了,曹玉還在沙灘上奔跑青春。阿生曾經跟曹嵩提過阿玉的終身大事,但曹嵩的意思,卻是讓阿生和曹操看著辦。

“當初是你們要給他做主的。那現在阿玉就是你們的責任了,別再拿那個孩子去招你母親的眼。”

這近乎刁難了。沒有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要怎麽結婚?

只能再等,等到大哥出頭了,阿玉這個當弟弟的才能討到老婆——如果他想要個出身過得去的老婆的話。不得不說,阿生對他是有愧疚的。

懷著愧疚的阿生,擡手摸摸庶弟的發頂。曹玉沒有束發加冠,因此還是能夠摸到發頂的。“阿玉比我要高了,依舊好看。”沒有辜負美人母親和美人父親的基因聯合。

阿玉靦腆地笑笑。

華旉、鄭玄都不認識他。“這位俊美的小郎君是?”

“是我的庶弟,曹玉。兩位喚他五郎就行。”

這個看臉的年代,曹玉還是很拿得出手的。鄭玄馬上就誇:“原來是五公子。君子如風,莫過如是。”

呂布偏過頭,小聲地說了句:“菜雞。”

曹玉聽見了,抿著嘴微微笑。

阿生裝作沒看見青少年們的小動作,拉曹玉到自己的車上坐,一行人迎著晚霞往塢堡的方向走。

曹玉眼睛眨巴眨巴的:“二兄,我……”

“阿玉的課業,我都看到了。去年結業考試的時候拿了頭名。”

他立馬笑得露出了小白牙:“我是自己考到的。學堂也不允許作弊。”

“嗯。我知道。阿玉很努力。”阿生老神在在,“阿玉還可以更努力。你現在是東道主,該招待客人才是。”

曹玉這才大方地坐好,給新人們介紹威海的莊園。

曹家的塢堡位於一座小山丘上,圈了大半個山頭。主人家居住占不了多少空間,大部分是糧倉、學堂和育嬰堂。

“之所以建在高處,是為了防海溢。幼小的孩童不方便轉移,索性將他們安置在半山腰。除宅邸、學堂外另有七十間空房和三個山洞,以供水災時佃戶避難。”

鄭玄聽得連連點頭:“細心周到。”

沿著山坡向上,漸漸能夠眺望遠處。農田,大海,還有,海上的島嶼。

“現在天色有些暗了,看不太清。但那座島,就是威海島,是我們家的船廠所在地。島右側是港口,現在還有兩艘新船停泊在那裏。”

鄭玄眯著眼,努力在紅紫色的最後的日光中將威海港口看清楚。“起碼有船只上百。”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擔憂,“曹家勢大。”

阿玉愣了愣,於是阿生連忙幫他講下一句:“都是附近漁民的漁船,停靠在我家的港灣裏避風浪。也就那兩艘販賣貨物的商船,是屬於我家的。”

港口都是曹家的,在港口中停船的漁民,就跟依附曹家的佃農一樣。鄭玄笑著搖搖頭,沒有戳破她。曹家之於威海,就像劉家之於牟平一樣,說是一手遮天都不為過。但曹家能夠安民,就是禮儀之家。

趕了一天的路,大家都疲憊了。吃了晚飯,洗了澡,然後被客房裏的地暖一熏,睡意就直往頭頂上湧。就算是棉布床單、羽絨被子、地暖墻暖再讓人驚嘆,也在困意的侵襲下被淡化了。鄭玄臨睡前,唯一還掛心的就是遠方海崖上的燈塔。

白塔,長明燈,光芒萬丈。

是人造的不夜奇景。

第二日一早,鄭玄是被住同一間屋子的小鄭益叫醒的。“父親,方才婢女已經將洗漱用的水和巾帕送來了。”

鄭玄有些戀戀不舍地掀開羽絨被,閉著眼睛給自己穿襪子。

“父親,您將襪子穿反了。”

鄭玄這才一個激靈,把眼睛睜開,假裝淡定地將穿反的襪子再脫下來。“除了洗漱,還有什麽話沒有?”

“哦,說是鐘響三聲的時候,在主家正堂吃早飯。”小鄭益咂嘴,“不知道還有沒有昨晚的醬肉和甜糕。”

鄭玄笑罵:“顏回一簞食一瓢飲,就能自得其樂。為父不求你像顏子,但太過貪圖口腹之欲怎麽成呢?昨日是我們初到,宴席自然豐盛,但我看曹家是追求簡樸的人家,穿衣洗漱都沒有安置婢女,又怎麽會天天給你吃酒肉蜜糖呢?”

挨了批評的小鄭益恭恭敬敬地把水盆端給父親,但嘴上依舊還要說:“他們家好生奇怪,簡樸的地方極簡樸,奢侈的地方又極奢侈。床褥沒有花紋,梁上沒有雕飾,起居沒有侍女,自然是簡樸。但地面自暖,輕被禦寒,白紙糊窗,柑橘為香,又是舒適雅致,遠勝旁人。這平日裏的吃食如何,還要再看,是奢侈呢?還是簡樸呢?我們看了便有分曉。”

真正大儒家的孩子不盲從,能夠堅持自己的看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