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繼母心

冬日裏,胡氏身披粗麻布制成的喪服。即便裏頭墊了再多的絨衣,依舊不保暖。她捧著手爐打了個寒顫,問身旁同樣穿白的婢女:“大郎與二郎呢?又往丁家的樹林裏去了?”

胡氏的婢女一年多來也已經上手了曹府的大小事務,這種重要消息還是知道的。“回夫人的話,小大郎君與小二郎君每七日外出住四日,今日十五,正是在家的日子。不過昨日那邊差人送信來,說是風雪阻隔,不好連夜趕路,等雪停了就啟程。”

胡氏朝著門外的積雪發愁:“雖說雪已經停了,但他們兩個小兒,風裏來雪裏去的,也不知道為何要受這份苦?”

老嬤嬤常氏給胡氏的手爐中加炭:“這兩位小郎君主意大得很,老大人去世時又留了人手給他們,越發無法無天了。日日在外鬼混,哪像個母孝祖孝疊身的樣子。他們這樣也好,省的夫人操心。”

胡氏皺眉。“阿母這話說的不妥。那是郎君的嫡子,出了意外郎君臉上就有光了?而且……”她聲音低下去,“我與郎君在孝期,三年內不得行房。等到有自己的孩子,大郎二郎最少都八歲了。”

常氏聽了這話,一下也愁眉苦臉了,但還要勸:“夫人且放寬心,日子還長著呢。”

胡氏低落了不到半分鐘就又神色振作:“我看大郎二郎心性都好,有心與他們親近。說起來,這無煙的炭火和手爐,都是那兩個孩子送的。”

常氏看上去都快哭了:“我們堂堂世家,竟要委曲求全,討好懵懂孩童嗎?”

乳母太喜歡宅鬥,就連胡氏都要頭疼。她一下一下揉著太陽穴:“這樣的話阿母莫要再說了。”

就在這時,前面有小婢女匆匆跑進來。“夫人,兩位小郎君回府了。在正堂見完老夫人和郎君,已經往這邊來了。”

“快!快請進來。再多加兩個火盆,可憐的,別凍壞了他們。”

屋裏還沒有整理好,就聽見了阿生清脆的聲音:“母親還是這般愛操心。”隨著話音落下,便看見雙胞胎身披厚實的蓑衣,踩著雪進來。曹操越發結實,走動間虎虎生風,看著就不好管教。阿生還是粉雕玉琢的孩子樣,甚至更加白皙了一層。

“二郎啊,來來來,讓母親看看。”胡氏呵熱手掌將已經在婢女的服侍下解開蓑衣的阿生抱起來,拿手背試她臉上的溫度,“真涼。大早上的趕路,冷了吧。”又命令侍女,“去弄點熱姜湯來。”

阿生嘻嘻笑,等到曹操給胡氏行完禮之後,才說:“幾日不見,母親可好?阿兄讓人送來的炭火,可好用?”

“都好用,都好用。你們還小,哪裏用得著你們來照顧我?”

曹操板著臉:“百善孝為先,我們既然找到好炭,自然沒有獨自享用的道理。必定是要送給長輩的。”

又說了幾句客氣話,喝了點姜湯,就冷場了。

時值冬季,真是沒什麽事情可幹的季節。男人們還有冬獵的樂趣,女人們就只能呆在屋子裏做些零碎的活計了。想到這裏,胡氏靈光乍現,許久之前的一個想法浮上心頭。“二郎,今日正有閑暇,我教你織布吧。”

阿生一怔:“好啊。”匠艾幾年前就想改進織布機,但因為造紙、鉛筆和煉鐵耽擱了,如今也沒有多少進展。她自己對於織布機的了解也是紙上談兵,現在有機會能夠親自動手實踐,自然也不錯。

曹操也很感興趣:“母親還會織布嗎?我知道祖母有個織室,然我們都不曾進去過。”

胡氏興致勃勃地命人將織布機擡到隔壁的小房間,又將毛毯火盆都鋪好,才親自帶著雙胞胎過去。“我母家是旁支,荒年也曾艱難過。為了貼補家用,母親就帶著我們幾個一道織布。雖說如此,但這本是嫘祖傳下來的技藝,也是德行的一種,不應當以為賤業。”

古代婦女,即便是小貴族出身的古代婦女,也掌握著她們所特有的適應時代的一套方法。阿生對於胡氏嫻熟的紡織手法不吝贊美。她是真的覺得神奇,這個時代的器械十分簡陋,但偏偏用這麽簡陋的工具,支撐起一個民族幾千年的穿著。

工具簡陋,對於勞動力的要求就會變高。

無論是從麻的莖稈中抽出纖維的方法,還是從蠶繭中抽絲的手法,都有一套講究。其後還要將長短不一的纖維紡成線,再其後,才是真正的織布過程。經線、緯線,最早都是織布過程中的術語,而什麽時候用梭子穿線,什麽時候推動織布機上的推杆,都有其內在的道理。

“我這架織機簡陋,只能織出平紋純色的絹。如那有花紋的綾綺,或七彩錦緞,織機有一室之高,多人協作方可完成。”

阿生瞪圓了她的眼睛:“真想一見呀。”

“哪能那麽容易見呢。都是各大世家珍藏的技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