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恩怨辯

張氏把矛頭對準在丁氏身上是有原因的。

大冬天裏一條活蹦亂跳的罕見毒蛇,藏在府中需要人手,喂養需要技術。反季節動物跟反季節蔬菜一樣,沒有一定的人力物力是無法做到的。曹嵩的後宅中權力最大的就是丁張這一妻一妾,別的都只能算貴族子弟間送來送去的玩物。不是張氏自己,那最大嫌疑就是正妻丁氏了。

然而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被揪出來的是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妾。

“劉氏私自在院中飼養毒蛇,用心叵測,致使家宅不寧……秦氏內外溝通,藏蛇屋中欲害子嗣,更是歹毒心腸……涉案4人皆已招供,人證物證俱全……”

冬季的陽光溫暖地灑下來,灑在梅園黑黝黝的樹枝上。

阿生和吉利讓乳母抱著,偷偷躲在門後看院中的審判大會。這是阿生第一次見到父親的小妾們。

身懷六甲的張氏五官算不上絕美,但皮膚光滑白嫩得發亮,素面朝天都吊打塗了三層粉的丁氏,是一位微胖的生機勃勃的年輕女子。劉氏和秦氏披頭散發跪在泥土上,看不清容貌。

丁氏沖上去就對著兩個女子一人一巴掌:“就是你們要害我!”

祖母皺眉,仆婦將丁氏拉開送走:“有了身孕的人了,少動氣,少動手。且這事跟你無關,你本就是被無辜牽連的。”

丁氏哭哭啼啼地給吳氏行禮:“多謝阿家替我洗脫汙名。”她路過張氏的時候還跟張氏說了幾句類似握手言和的話,張氏回她一個冷笑。丁氏被小妾落了面子,一臉陰沉地走了。

丁氏沒影了,吳氏才松了一口氣。她年紀大了,最怕跟這種腦子不清楚的人講道理。“張氏,物證、人證和人犯我都送到偏屋。你若有什麽疑問,自個兒去問。人犯也交給你處置,要打要罰我都給你6個時辰的時間。只一條,朝廷律法不許隨意殺人,我家在天子腳下自該遵紀守法。且——”她掃了眼張氏隆起的肚子,“你給你腹中的孩子積點德吧。”

張氏不顧冷和臟,跪在地上給吳氏行禮。“老夫人出手,自然是算無遺策。婢子不敢有疑問。至於處罰,或按照家規,或按照國法,婢子不敢置喙。”

吳氏點點頭。“你去吧。”

張氏順勢告退,在婢女的攙扶下離開了。

劉、秦二人也被拉走了,院落裏一下就空空蕩蕩。阿生從屋裏跑出來,拉吳氏的袖子:“祖母。”

吳氏摸摸她的頭,眼睛還仍然盯著張氏離開的方向:“那才是個聰明人。可惜鉆進了牛角尖。”

“祖母?”

“你也覺得這事過度湊巧了吧。一個無權無勢的舞姬剛好會養蛇,另一個剛好發現了拿來對付張氏。但這回,還真的就這麽巧。”

曹騰從梅樹背後轉出來:“張氏怕是不信的,她對阿丁的成見根深蒂固。定是認為你我包庇阿丁和阿丁的孩子,才推出兩個替罪羊。”祖父抱起阿生,帶她坐到寬敞的廊沿下。“秦氏和劉氏怎麽回事?”

祖母冷哼一聲:“我又不是沒說過秦氏心術不正。”

青伯這時命人將全套的茶具送到廊下。曹騰慢悠悠地點燃小火爐,開始煎茶。吳氏也脫鞋跪坐到坐具上,看曹騰的動作。

“秦氏有四個月的身孕了。她以為張氏和阿丁兩敗俱傷,她就有了機會。畢竟,張氏也是從婢女爬上來的。”

“哦。”曹騰心不在焉,他的注意力全在偷偷嘗蔥姜的雙胞胎身上。“哎呦,這個可不能直接吃,這是要加在茶裏的。”吉利被姜片給辣到了,肉嘟嘟的小臉皺成一團。李氏連忙給他倒清水喝。吉利一口氣喝了一大碗,才算是沖淡了嘴巴裏姜的味道。

吳氏繼續說話,他們服侍皇家大半輩子,一心二用是基本功。“我們家雖然子嗣單薄,但也不是什麽香的臭的都要。秦氏肚子裏的孩子,留或者不留,讓阿嵩自己拿主意吧。但秦氏本人是不能留了。”

“那劉氏呢?”阿生用軟糯的聲音問,“她只是養了蛇,沒有拿蛇害人對不對?”

“她若不想害人,又何必養蛇呢?”

阿生也把臉皺成包子,這個沒有動機的有罪推論她不服。

吉利:“害母親的都不能留,把她們趕走。”

吳氏和曹騰相視一笑。吉利還是個孩子,他所能想到的最殘酷的懲罰就是趕走,這大約是他從乳母們身上獲取的經驗。然而,吳氏所說的“不留”二字,就是一條人命。富貴人家不可以無辜打殺下人,但如果是下人有大錯,向官府報備一聲後私刑處決是最常見的做法。畢竟家醜不可外揚,把罪仆送官大張旗鼓判刑才是奇葩。

阿生猶自納悶:“劉氏為什麽要養蛇?”

“劉氏入府還沒半個月。她脾氣古怪,因此在紈絝子弟間轉了好幾道手才到了你父親的手裏。”吳氏知道阿生早熟,正好今日她有興致,就慢慢給她說,也不管她聽沒聽懂,“來歷不明。但阿嵩喜歡她美貌,終究是個隱患。趁著這個機會去了也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