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

方疏凝看過去, 對上柏池意味不明的眼。

她狠狠瞪回去, 不禁腹誹,佳人在側,還管她做什麽?

不過心下雖有不滿, 嘴上卻還是拒絕:“抱歉啊, 我戒酒了。”

顧行亦點點頭, 面色有些不自然, 替她斟滿茶, 語氣不變:“那喝茶吧?”

方疏凝沒再推辭。

柏池冷眼看著, 未泄露情緒,得虧今天來了,不然這兩人搞不好還會來一場舊情復燃的橋段。

紀晚隔著人影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, 恰好身旁的人起身去洗手間, 他們中間再無阻隔。

她看著他終於收回目光,和身側的人交談,他們談的內容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,只覺得心慌意亂,期冀滿滿。希望他坐近一些,希望他能轉過頭來,希望他略有驚訝而笑意暢然地說:是你啊……

那麽, 她會回以最動人的笑,輕柔頷首:是我,好久不見。

上回在嵐月公館沒來得及打招呼,這一次不能再錯過。

她期待著這一幕, 在心底排練了無數遍,甚至思考過什麽角度看上去笑得最自然。

可是,他沒有看她。

他聽著朋友開的玩笑,淺淺勾了嘴角;他從兜裏摸出一個打火機來,遞給對面的人;他傾身伸出手,想去拿幾上的酒杯。

那雙手指節蒼勁,白皙而細長。

一看便知是養尊處優的生活浸潤而出。

可她的關注點全然不在此,她只知道,機會來了。

就是這一秒,紀晚突然也伸出手去。

她測量好了角度,計算好了時間,絕不會出一絲差錯。

兩只手在臨近酒杯一厘米的地方相觸,她那顆慌張局促的心終於落地,如願以償投去疑惑的目光。

柏池收手收得很快,對上她的眼,面上不顯慌亂,淡聲道:“抱歉。”

紀晚的心“咯噔”一下,尚且清醒地擠出一抹笑來:“是我不好意思,這杯酒是你的。”

說著,她將酒杯推得離他更近些。

柏池掃了一眼,說了聲“謝謝”。

再無其他。

也沒再動過那杯酒。

去洗手間的人回來,坐回原來的位置,再度將二人隔斷。

紀晚緩慢地直起身,手扶著膝蓋,情緒難言。

方疏凝一直拿眼瞅著那頭的情況,看有人晃著打火機去給柏池點火,他嘴裏叼著一根煙,用食指和中指夾住,頂光打下來,側影迷離。

他其實很少抽煙的。

因為她不喜歡。

說實話,他們在座的人中,有多數並不似表面上這麽文質彬彬,雖披著一張足以令人產生親近與好感的面皮,卻實則道貌岸然、內裏腐爛。

一群有權有勢的公子哥聚做一團,什麽出格的事都沾過,也在無形中暗暗較量,誰玩過的女人最多,誰最放得開,那麽誰就能更有面子。

但是柏池不需要。

一個人本身的背景擺在那裏,並不需要太多的外物加持,有了是錦上添花,沒有也是情理之中,反倒受誇一聲潔身自好。

但這並不妨礙他曾經出於好奇般的嘗試過。

方疏凝第一次發現他抽煙,是在高一。

那天是體育課,她為了逃八百米,偷偷溜到花園去避風頭。

拐角的墻後一直有淡淡的煙霧飄出來,她知道有人在那兒抽煙,但沒在意,這種事情在每一所校園裏都常見。

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,正欲回去集合,聽見一眾男生的嬉鬧玩笑裏夾雜著一道熟悉的聲音。

腳步頓住,緩緩踱到那面墻後。

一群男生圍在一處,吞雲吐霧,似神仙逍遙。

她從其中準確無誤地擒住柏池的身影,靠著墻,微擡著下顎,面上沒什麽醉生夢死,卻與一眾紙醉金迷融合得完美無縫。

那般熟稔的姿態,也不知是第幾次。

有人看見她,誇張地吹了聲口哨,叫柏池的名字。

他緩緩看過來,眉間微動,拿開煙,有驚訝,也帶笑意:“怎麽在這兒?不是體育課?”

方疏凝默然。

她最討厭身邊的人抽煙,也厭惡如跗骨之蛆般沾染人身的煙味。

柏池見她不說話,站直身子,朝她走來。

幾步之遙時,她突然轉身,步子跨得極快。

手腕被人從後面拉住,肩也被握緊,她被迫轉回身。

“發什麽脾氣呢?”

他也知道她在發脾氣,卻不知道原因。

方疏凝瞥了一眼他指間,微弱火星依舊亮眼,冷聲道:“你抽得挺爽?”

柏池愣了一瞬,反應過來,松開她,將煙頭掐滅,扔進一旁的垃圾箱。

而後湊近,音色壓低:“這樣行不行?”

行不行?當然行。

可她不說,只將他推開幾厘,皺眉看去,頗有嫌棄:“味道好大。”

柏池笑了笑,模樣隨意:“男的都抽。”

“我管你抽不抽。”她嘴硬到底,“總之別讓我聞到。”

他當時沒說話,只是後來,她倒真沒在他身上聞到過煙味,可能戒了,也可能見她之前刻意掩蓋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