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

翌日清晨, 方疏凝站在梳妝鏡前, 仔細端詳著自己的唇。

飽滿水潤倒是一如既往,只是卻泛著一股不正常的紅,且隱隱有發腫的跡象。

她伸手摸了摸下唇, 有輕微的刺痛感。

昨夜柏池將她叫醒, 她迷迷糊糊地下了車, 強撐著最後的理智卸了妝, 而後便蒙頭大睡, 也沒注意這嘴巴究竟是怎麽回事, 難不成是被蟲咬了?

不待多想,門鈴聲驟起。

今天是休息日,家裏的阿姨也請了假, 整棟房子裏就她一個人, 只能不緊不慢地拖著步子去開門。

門外是柏池。

他掃了一眼她身上的睡衣,又擡手看了一眼腕表,隨即將手腕送到她面前,極為淡定地提醒道:“看清楚了?”

“啊。”

“已經九點了。”

“所以呢?”

“和醫生約了十點。”

“我知道啊。”

“你還有二十分鐘時間。”

方疏凝頓了頓:“你……陪我去?”

想去周清筠女士昨晚說,會找人監督她。

柏池挑了挑眉,意為默認。

說實話,方疏凝內心其實是想有人陪她去的, 畢竟自己一個人去看心理醫生實在也太苦逼了,她還沒做好獨自迎接所有傷痛的準備。

而柏池,其實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。

她深呼吸一下,而後道:“你等等我。”

下一秒, 門在面前合上。

柏池松了一口氣,正打算去將車開出來,大門又猝不及防地打開。

方疏凝探出腦袋,神情嚴肅:“問你個事兒。”

“你說。”

“我昨天在你車上睡著後,有沒有……撞到什麽?”

柏池盯著她一張一合的雙唇,忽覺燥熱,喉嚨上下滾動一下,啞聲答:“不太清楚。”

方疏凝狐疑地看他,又像是自言自語:“難道我下車後磕電線杆上了? ”

柏池輕咳一聲,打斷她的遐想。

“你還有十七分鐘。”

方疏凝撓了撓脖子,轉身上樓。

再下來已經是十分鐘之後的事,按理說女生收拾打扮的時間都不會這麽快,只是她沒有讓人等的習慣,也不想遲到,所以沒有化妝。

尤其她還只穿了一條簡單的黑色吊帶裙,外罩白色短款針織衫,肩上是Vtrny最新款的鏈條包,從樓梯上一步步下來時,柏池恍惚覺得,她身後隨之而來的,是九年前的光陰,附著她不緊不慢的步伐逐漸逼近。

在門口換了鞋,方疏凝邊戴上寬檐帽邊招呼柏池:“愣著幹嘛呢?”

柏池回過神,面上流露唏噓,見她又往臉上戴口罩,忍不住打趣:“你這是哪位明星出門?”

方疏凝面不改色答:“長濘一枝花。”

她說罷便率先上了車,靠著椅背玩手機。

柏池也上來,發動車子的同時看她一眼,淡聲道:“箱子裏有早餐。”

方疏凝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回復完消息才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,打量車內布局一眼,手撐著頭問:“新車?”

“不是。”柏池答,“去年提的,平時停在車庫裏,不怎麽開。”

方疏凝沒再說話,以往她每年休假回國,每回都能見著他開不一樣的車。

這也得虧是命好,生在柏家這樣的家庭,要是個普通家庭,只能去當代駕司機過把手癮了。

她在心裏腹誹,以回擊柏池方才對她的嘲諷,至於為什麽不明著來,是因為心情還不錯,也因為他難得的舍己為人的陪伴。

方疏凝其實很排斥去看心理醫生,因為每次去那裏,似乎都會刻意地令她想起那些難以承受的畫面,可也正因為一次次的強迫直面,才能令她走出來。

只是有些刻在骨子裏的恐懼,始終無法消解。

“聽你母親描述,你現在依舊無法正常使用浴缸?”

桌子對面的楊醫生年紀莫約五十左右,專業過硬,人也隨和,與方疏凝接觸於九年前,給予她不少幫助。

她聽見問題,眸中微閃,沉默著點了點頭。

楊醫生扶了扶眼鏡,誠懇道:“我之前就跟你母親建議過,可以采用系統脫敏法來治療,只是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方疏凝輕聲打斷他,“也不是非要用浴缸不可,而且,我感覺懼怕的程度已經減緩了很多。”

至少她現在只是無法正常使用,相比起一開始看一眼都不能的狀況,已經好了太多。

何況,用那樣的方法無異於逼她直視苦痛,她最怕痛了,也最怕回憶起那時的畫面。

不管外表如何強硬,心上軟肋始終無人可觸。

楊醫生很尊重病人的意願,並沒有過多勉強,和她又聊了一會兒,接著做了一系列測試,記錄在案,這才大方放行。

推開門,柏池不見人影。

方疏凝心底莫名空落一陣,說不清為什麽,大概是因為從前每每推門出來,總能第一時間對上他關懷備至的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