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

陸焱點點頭, 又搖了搖頭, 然後停頓一秒,又緩慢地點頭。

他的手動了動,拇指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婚戒, “我…”

一開口, 聲音十分艱澀幹啞。

顧湘抓住他的手, 攥緊。

“沒關系, 你不用說話的, 我知道你的意思。你現在肯定意識很混亂, 我跟你說吧。”

顧湘將這件事情,從顧沁開始,簡短地說了一遍, 然後說:“就是這樣, 其實現在已經是冬天了,你病了…三個多月,然後伯母也同意我們了,我就跟你結婚了。”

陸焱的眼底還有些困惑。

“別著急,等著以後病好了,我慢慢說給你聽吧,反正, 我們就是……嗯…結婚了。”她說到這裏,也覺得有點尷尬,又有點搞笑——新郎結完婚,才知道自己結婚了。

陸焱緩緩點了點頭, 手指摩挲著她的肌膚,雖然很多不解和迷惑,還有擔憂,但眼底溢出很淺的笑意,是真的幸福。

顧湘松了一口氣。

氣氛好像好了些,白日裏的花香還未散去,清新的味道彌漫在病房裏。

“你能看見我的吧,你看我這身婚紗,好看嗎?”顧湘握緊他的手,突然說:“其實從那天試婚紗開始,我就特別希望你能看見。但是後來也覺得,看不見就算了…但是沒想到…你居然現在真的能看見了…就好像一個夢一樣。”

她太激動,有些語無倫次,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。

陸焱靜靜地看著她,短密的眼睫顫抖,很認真地上下打量,慢慢地,那種柔情和幸福更濃了,還有看不夠的驚艷。

“好…好看。”

喉頭一滾,吐出暗啞破碎的二字來。

說完,他也不舍得把眼睛移開,依舊緊緊緊緊地盯著她。

顧湘看著陸焱的樣子,忍不住捂緊嘴唇,吸了吸鼻子,然後放開,起身給陸焱轉了一個圈。

陸焱眯起眼睛,愣愣地、直直地看著她。

其實這三個多月來,陸焱不是完全沒有意識的。

但是這種意識很細微,就好像陷入黑暗裏,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點點觸感,後來每當他有意識的時候,都只能感覺到一點點——微弱的光,恍惚的聲音。

再後來,他有意識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,斷斷續續,他像是被禁錮在一個古怪的地方,有時候能看到,有時候能聽到,但是,他沒辦法控制自己作出任何反應,喉頭鎖緊,身體僵硬,就好像大腦和身體隔絕封閉。

他能感受到顧湘在。

甚至,有時候能看見她的側臉,聽見她的聲音。

但是其他的,他不知道,也作不出回應。

“好了。”顧湘又蹲下來,握著他的手,另外一張手將被子給他蓋好,說:“你剛醒來,不要太累,我不能一直霸占你,伯母一定也想見你,有話跟你說,你還要再休息。”

陸焱握緊她的手,有些昏沉地點頭,又有些不舍。

顧湘說:“沒事的,我一會會再過來,晚上也會在。”

顧湘推開門,見陸焱眼尾一直追著自己的婚紗,心裏酸酸的,她沒有脫下繁復的婚紗,提起裙擺坐在外面沙發上。

見小兩口話說完了,陸夫人才紅著眼進去。

母子倆說得也很簡單,沒一會,顧湘又被喊了進去,一家人坐在病床前,陸夫人將陸焱的手和顧湘的手放在一起,總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*

陸焱能動,也有了感知,但身體還很虛弱,只能躺在床上修養。

一來,躺在三個多月不運動,身體可想而知的差;二來,大腦受損,即使醒了,但是認知、行動、語言等神經功能還是需要長時間的修復。

陸焱說完話後就很疲倦,又睡了過去,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,已經是深夜了。

病房裏很安靜,只亮著一盞橘黃的夜燈,光暈淡淡。

在那盞燈下,坐著一個穿著潔白婚紗的小女人。

陸焱擡起眼的那一瞬,呼吸都凝滯了。

她坐在沙發上,手肘搭著扶手,撐著小巧臉頰,眉目間有些倦怠。婚紗是很簡潔的款式,優雅裹胸,從腰到臀緊緊包裹著纖細的線條,最後散開,如魚尾般,玲瓏溫婉。

陸焱摩挲了一下手指,後知後覺才想起,今天是他們的新婚夜。

難怪這麽晚了,她還守在這裏。

陸焱喉結滾動,很想起身去抱抱她,但根本使不上力氣,身體似乎不是自己的,平衡都難。

“陸大哥?”

顧湘睡得本就不熟,聽見床被發出的聲音,揉揉睡眼,激動問:“你醒了?累不累,頭疼不疼?”

陸焱搖頭。

顧湘清醒幾秒,從衛生間打來一盆溫熱的水水,拿毛巾沾了沾,俯下身輕車熟路地幫他擦了擦臉。

“怎麽了,有話要跟我說?”顧湘見他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樣,手一停。

“今晚。”

陸焱深吸一口氣,擡起一只左手,遲緩地摸了摸她裙角的白紗,聲音幹澀,“是不是,我們新婚夜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