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煙花

到底還要付出什麽代價, 還要失去多少人,才能得到真正的復仇?

阮青禾躺在黑色的沙發後座, 發絲淩亂地黏在滿是汗水粘膩的臉上。

黑色的蒼穹上滿天星鬥, 她透過天窗的縫隙看成模模糊糊的一片澄黃,像是永不放棄的希望。

即便從來不曾相信過神明, 她仍在這一刻拼了命地祈禱。

手腳被縛,她只能像一只拼命掙紮的毛毛蟲一樣蠕動。

從座位上摔下來,又掙紮著靠身體的力量站起來, 穿過前排座椅間的縫隙。

從肩膀到肚子每一個部位都像是被巨石碾過一樣疼痛,她被卡在兩排座位之間,全身的力氣用盡,身體一蜷一蜷,一點一點向前挪。

額頭感覺到一點點的冰冷, 是堅硬的方向盤。

她連臉頰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用力, 沿著方向盤的邊緣蹭了上去。

掙紮間金文熙留給她的羽絨服早不知被蹭去了哪裏, 冬日的夜晚,她一件單衣卻大汗淋漓,背脊處的衣服幾乎能擰出水來。

額頭的汗水流進了眼睛裏, 蜇得眼睛刺痛。

她忍著疼痛,努力睜開了雙眼。

透過駕駛座的玻璃, 阮青禾往家的方向看去。

五百米的距離不遠不近, 她看不清燈光看不清房子的輪廓,更看不見金文熙的身影。

只看見黑暗的天空中騰起一片橘色的火光,像是燃燒著的巨大火炬。

轟地一聲巨響, 那橘色的火焰變成了一朵鮮紅色的蘑菇雲,像鳳凰一飛沖天,又像是突如其來綻放的煙花,將黑暗的天空渲染出曖昧的緋紅色。

她初第一眼,還以為那是晚霞。

再第二眼,又在恍惚間將那火光認成了煙花。

“以前…看過煙花嗎?”

耳邊猶如有人低語,記憶紛至沓來。

金文熙三十歲的生日會的最後一首歌,他將出道的舞曲改成了一首慢歌,不算大的舞台上燃起一排焰火,映襯著火光中央的那個人宛如神邸一樣。

阮青禾站在舞台下,目不轉睛地看著。

曲終人散,她跟在樸佑振的身邊,隨著摩肩接踵的人群默默地離場。

四周聲音嘈雜,不願離去的粉絲仿佛仍沉浸在激動的心情中。人潮洶湧,樸佑振小心翼翼地護著她,隔著衣服牽住了她的手腕。

“以前看過煙花嗎?”樸佑振笑著問她,靠在她的身後。

阮青禾點點頭,想了想,又搖了頭。

“我也沒看過,可是沒關系。”他笑呵呵,像以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哄著她,“等你也開演唱會,站在兩萬人的高尺巨蛋舞台上,會在落幕的時候一遍一遍地看煙花,看到你煩..”

“等到那一天,我就會舉著熒光棒站在台下為你應援。我們青禾啊,終於有了今天…”

他說得這樣真摯這樣誠懇,連販賣夢想的嫌疑也被他認真的語氣徹底洗清。

十六歲的阮青禾側過臉,平日裏那樣普通平凡的樸佑振,卻閃爍著星星一般耀眼的目光。

那是希望,讓一個人有魅力的超能力,就是永存的希望。

那麽多藝人出道之後渾渾噩噩地混日子,過得比普通人還不如。出道從來都不是終點,而是故事的起點。

可是她的哥哥卻這樣一心篤定她一定能紅。

她的心臟撲通通地跳,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期盼。

“哥哥,我以後一定帶你去看煙花…最好在冬天的海邊,挑一年之中最安靜的時候,所有人一擡頭都能夠看見的絢爛漂亮。”

五年時間過去,言猶在耳,故人卻已經不在。

在這樣安靜的冬日的夜晚,阮青禾滿面淚光,看著遠方的天空上騰起一朵紅色的雲朵,像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絢爛爆裂的煙花。

那座寄托金文熙和阮青禾相識回憶的溫馨故居,如今化作了火光四射的四方囚籠。

他們的海邊小院,燃起了足以照亮半邊天空的熊熊烈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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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人都說這是一場死局。

就好像鄭美巖死後他一夜之間由人人稱羨的大明星淪為階下囚,所有人都在勸他放棄收手,可他倔強著依然不肯彎腰低頭。

關上車門的那瞬間,他聽見阮青禾在身後近乎淒厲地喊他的名字。

“帶我走,金文熙!別回去!我們逃走,一起逃走…求你,不要回去。”

這樣驕傲的小姑娘,幾分鐘之前在他面前冷靜自持地計劃著孤身一人留下。

也是這樣驕傲的小姑娘,因為看不願意失去他而絕望崩潰,哭泣著哀求。

還求什麽呢?能夠被真情地對待過一場,知道所有的付出和真心都曾經被珍藏。

不是就夠了嗎?

他回頭深深望了車窗內的她一眼。

你永遠不知道哪一眼是最後一眼。

時間一分一秒流逝。

金文熙轉過身,咬緊牙關向前跑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