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 紅日

當然是樸佑振了, 除了他,又還能有誰?

少年時的樸佑振, 與阮青禾一樣, 同樣在星耀娛樂的招募下長大。

他個子矮樣貌差,既然沒有本錢去當一個藝人, 那就去做一個懵懂又糊塗的經紀人,招募年輕漂亮的小姑娘,被編織了一個“成名立業”的夢想。

樸佑振初遇阮青禾時, 興致勃勃地培養她唱歌跳舞,直到後來年齡漸長,接觸到了秀美,才逐漸意識到他賣命了這麽多年的公司,原來是怎樣披著人皮的魔鬼。

那時的樸佑振心生退意, 所思所求大約是如何能夠護他和她全身而退。

他不再要求她練歌舞, 一天比一天回來得晚, 都是在物色離開之後何處落腳。

他們要如何謀生,阮青禾該去哪裏讀書上學,怎樣讓星耀傳媒輕易地放他們走…

樸佑振緊鑼密鼓地為了他們準備——直到河秀美的死, 改變了一切。

他記得很清楚。

前一天的清晨,他從江南的別墅接秀美回來。她像是一夜未睡, 眼妝暈得厲害, 唇邊的口紅也散亂,頭發卻梳得一絲不苟,看起來出門前才剛剛努力地整理過。

她一言不發地坐在車上, 靜靜看著窗外。

他們開車經過漢溪江廣場,巨幅廣告牌上正循環放著金文熙的啤酒廣告。空蕩蕩的廣場上連一個人都沒有,唯有巨幕中金文熙的一雙星星眼,亮過天邊徐徐升起的朝日。

“停下!”秀美突然出聲,在一片沉默中格外突兀。

樸佑振嚇了一跳,一腳刹車踩到底,剛吐出一口氣,回過頭來就看見秀美跳下了車。

她昂著下巴,露出細長脖子優美的弧度,像一株裊裊婷婷的白曇。

恰逢日出,她凝眸,面帶微笑看著紅日升起,又緩緩緩緩融入天空。

這樣專注的神情,像是第一次看日出,又像是最後一次。

樸佑振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邊,憐惜地看著她疲倦的面容和唇角的紋路。

“如果真的很累,不如換份工作?”他斟酌著詞語,小心翼翼地開口。

秀美輕輕笑出聲,極淺地搖頭:“…偶爾也會想,是不是嫁一個像佑振你一樣的好男人,相夫教子平凡地度過一生,會更加幸福呢?”

“有些事…雖然不是我能夠做到的,卻是現在的我應該做到的。”她緩緩閉上眼睛,“佑振,逃吧。帶上你的小姑娘,有多遠,就逃多遠吧。”

陽光漸漸刺眼,秀美猛地扣上墨鏡,擋住眸光中所有情緒,轉身往車上走去。

而她與他擦身而過的那瞬間,樸佑振不經意間瞥見她領口下面的那一片起伏的雪膩上,布滿了青青紫紫,深淺不一的齒痕。

秀美自殺的消息傳到佑振耳中時,已經很晚。

他慌慌張張趕到,現場卻早已被打掃得幹幹凈凈,只留下一面被刷上了紅漆的白墻,遮住她以血寫下的百余個名字。

人生在世俯仰無愧,當有所為有所不為。

樸佑振靜靜站在血紅一片的白墻前,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昨日漢溪江廣場上,徐徐升起的那一輪紅日。

這是一場戰爭。

他想要贏,從此就不能再置身事外。

不入虎穴焉得虎子,如今的他連星耀大樓的東區都進不去,又要怎麽查到那一百個帶血的名字?

可是如果要東區的門禁——他和阮青禾就需要先住進東區的宿舍才行。

樸佑振再回家,對待阮青禾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了彎。

唱歌跳舞都要苦練,以前他寫的那些歌恨不能塞進她的腦袋裏。

在他動手之前,無論如何都要將阮青禾先好好安置。

可是小小島國,八千萬人口,何處看來都不穩妥。

是不是只有出國,才是真正逃脫了風險?

他先要來她的護照和身份證,想試試將她送出去。

可是他兩萬塊不到的積蓄杯水車薪,而她一句外語都不會說,就算出去了又有誰能照顧她?又怎麽能維持她在外國直到成年?

樸佑振想了又想,終於將目光落在一江之隔的CN娛樂——那裏恰恰好有一個不可一世的,蘇家姑娘。

“去見姜俊英之前,佑振哥帶我去化了濃妝。我們見過姜俊英,他對我滿意,才讓我們搬進了星耀大樓的東區。”

即便是蓋著棉被,阮青禾依舊隱隱約約地顫抖著,蘇屏一下一下,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慰。

“他應該是想辦法搜集到了一些證據,星耀才會在他舉/報之後關閉了StarPlan。”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漸漸說不下去。

蘇屏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StarPlan雖然不在了,但是那些曾經存在過的藝人和經紀人,也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徹底消失。

“他舉/報了…卻有人向星耀通風報信。姜俊英關閉了StarPlan,處理了知情的人,完美地躲避了風險。”蘇屏牙關緊咬,“…處處都有內鬼,被姜俊英收買的人,不可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