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

深夜的街角,兩人誰也沒再說話。他嘴唇緊抿看著她,而她茫然無措望著他。

空氣裏仿佛有一刹那的岑寂。

明明是劍拔弩張的一幕,徐晚星卻忽然大笑起來,還笑得前仰後合。

“你笑什麽?”喬野難以置信,都什麽時候了,她竟然還笑得出來。

徐晚星邊笑邊搖頭,“不是,我之前氣得要命,在公交車上一路都在幻想怎麽把李奕辭打得半身不遂、生活不能自理。只是萬萬沒想到,最後竟然是你幫我動了手。”

是他,這輩子好像都和動手打架扯不上邊的學霸。

喬野冷冷地說:“看來我的使命很圓滿,你現在火氣全消,甚至還有點精神分裂的前兆。”

徐晚星也不跟他計較,只問:“你還記得你昨天跟我說什麽了嗎?”

不待他答話,她就重述了一遍,“你說,那要是做人任何時候都意氣用事,只考慮一時爽快,那家人和老師的期望又有什麽意義。”

“喬野,你今天的所作所為,好像違背了你的初衷?”

她眼神明亮,帶著顯而易見的驚詫與不知從何而來的驚喜。

喬野沉默片刻,扯了扯嘴角,“要是做人什麽時候都瞻前顧後,一切都為自身利益考慮,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?”

看她一怔,他低頭望進她眼裏,說:“我想了想,你說的,好像也有點道理。”

有那麽好幾秒的呆滯,徐晚星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。

從來沒有人這樣擋在她面前。

從來都只有她挺身而出,擼起袖子替人打架。

她有些動容,仿佛有種柔軟的情愫擊中了曾經頑石一樣的靈魂。

那感覺很陌生,叫她驚慌失措,於是她伸出手來拍了拍他,想蒙混過關,說“你還記得爸爸的話,爸爸也是很欣慰”。可手才剛碰到他的胳膊,就聽見他嘶的一聲後退一步。

她一愣,“怎麽了?”

然後就看見,打人時還帥得驚天地泣鬼神的學霸,捂著右手手臂,眉心緊蹙,面色難看地停頓片刻。

“我可能,骨折了。”

徐晚星:“……”

不是,您也就拿了根金箍棒沖人來了那麽一下,人家都沒骨折,您倒是……???

您這也太嬌弱了吧??!

可她對上喬野的視線,強行咽回了這句話,賠笑說:“那真是,真是委屈您老人家了。”

為了我,挺著這嬌軀上去見義勇為了。

兩人面面相覷,最後是喬野開了口:“去醫院。”

和喬野一同去醫院的路上,徐晚星才看見手機上全是觸目驚心的未接,有張姨的,有徐義生的,還有喬野的。

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關懷,在這一刹那毫無防備湧來。

她頓了頓,內心忽然一片潮濕。

窗外是一蹴而過的夜景。她從前總覺得蓉城太大,她的天地就只有清花巷裏那低矮逼仄的小房子,她像顆野草,躲在徐義生的蔭庇之下,偏安一隅。

窮人的孩子早當家,她從不曾外出旅行,也沒有閑逛的時間。

抄手生意太忙,她甚至連學校組織的春遊秋遊都會翹掉,老老實實節約那點錢,待在老徐身邊幫忙。

盡管從未言說,但她對這偌大的城市有向往,也多少感到惶惶。

她總覺得自己擁有的太少,可今日看見那些未接,低頭看見公交車上成雙的影子,她又忽然覺得,其實她擁有的已經很多。

撥通老徐電話的第一刻,才剛叫了一聲:“爸——”

下一刻,鋪天蓋地的咆哮聲席卷而來,幾乎震破耳膜。

“爸?你還知道你有個爸?!”

“徐晚星,你到底跑哪兒去了?電話一個都不接,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死了?”

“你闖禍了沒有?啊?你是不是去打架了?”

“你在哪裏?現在,立刻,馬上!給我滾回來!要是半小時內沒看見你的人影,你他媽今天晚上別想睡覺了!給我跪到天亮!”

……

徐晚星一字不落,把老徐的怒火全部承受下來,最後才低聲說:“我沒闖禍,也沒打架——”

“老子信你才有鬼!”

“我可以對天發誓,要是我剛才打架了,我就一輩子一米五八!”她的確沒打架,這話說得非常有氣勢。

徐義生:“……”

倒是一旁捂著手臂的人,低低地笑了出聲。

徐晚星問清楚了徐義生只是皮外傷,現在已經回家歇著了。

“攤子那邊你張姨他們替我收了,東西都堆在茶館裏頭的。”

徐晚星總算松口氣,向父親保證自己會盡快趕回去,然後掛了電話。

喬野淡淡地瞥她一眼:“發個誓還挺毒。”

徐晚星理直氣壯:“反正我沒打架,要一輩子不長個,那也是你。”

“長不長都隨意,一米八五也還湊合。”喬野雲淡風輕。

徐晚星氣不打一處來,伸手去推他:“我說你什麽時候能不這麽囂張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