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章(第3/3頁)

那一瞬間,所有的血液都往腦子裏沖。

這一句話,今天下午考完實驗時,徐晚星也曾聽見過。

當她在實驗樓裏與李奕辭發生口角時,他口裏不幹不凈,辱罵她,辱罵六中,也辱罵老徐。他說徐義生是死瘸子,養不出什麽好東西。他說子不教父之過,徐義生也不會有好下場。

在一群圍觀者同情的眼神裏,徐晚星看著滿面倦容的老徐、一臉怒火的張姨,還有那一地無從下手的狼藉,只覺得心口被人敲了一悶棍。

為什麽她沒有想過?

她以為自己口角上不會吃虧,她只想著哪怕動起手來,李奕辭也不是她的對手,卻從未想過也許對方還能從其他地方報復。

徐義生。

徐義生是她的全部依靠,是她唯一的軟肋。

“張姨,你帶我爸去醫院,這地上的東西先別理了。”她咬緊牙關,強忍住淚水,又側頭去尋和她關系最好的茶館夥計,“黃叔,你照顧茶館生意,也麻煩你替我爸稍微守下攤子,別讓人把東西撿走了。”

最後,目光才落在徐義生面上。

“爸,我出去一趟,你聽我話,別說省錢,也別逞強。”她一眨眼,終究還是有眼淚吧嗒一聲滾落,沿著面頰飛快淌下,最後砸在地上,了無痕跡。

“你上哪兒去?”徐義生不安地喝住她,“徐晚星,你可別給我惹事兒!”

可徐晚星恍若未聞,頭也不回地跑了。

她一路跑到了轉角處,從明晃晃的路燈下消失,站在了街角的陰影裏,掏出手機,撥通了萬小福的電話。

“班長,你每周都和肅德不少人一起上補習班,對吧?”

“對啊。怎麽了?”

“你能幫我問個事嗎?”徐晚星一字一頓說,“幫我打聽一下李奕辭這個人,他住不住校,不住校的話家在哪裏。如果可以,最好能幫我問到他現在在哪。”

萬小福重復了一遍:“李奕辭?你說的是那個從六中轉去肅德的李奕辭嗎?”

“是。”

“哎,我知道他住校。他有個室友和我一起補課,我這兒有他電話呢。”萬小福樂了,“你找他有事兒啊?那我現在打個電話過去,問問他室友李奕辭在哪。”

“麻煩你了。”

五分鐘後,徐晚星再次接到萬小福的電話,只說了一聲好,一聲不吭跑到了公交車站,坐車回肅德。

夜裏最後一趟收班車,車上除了司機,只有最後一排坐著個中年女性。

徐晚星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,把頭抵在車窗上,觸感冷得像冰,激起渾身寒意。

她閉上眼睛,看見了那一地狼藉,老徐跛著腳、弓著腰,艱難地拾起地上的碎片。

除去清花巷裏那間矮小破舊的房子,這個攤子是他們父女倆的一切。她從小坐在攤子旁邊幫父親賣抄手,仰頭看著他忙忙碌碌與客人對話,低頭手腳麻利地包起一只又一只小圓團。

他說:“在這夜市打麻將的都愛吉利,你瞧,你爹自創了元寶抄手,厲害不?”

她就樂不可支地拍手說:“厲害死了!”

天熱時,他從車裏抽出一把偌大的蒲葉扇,遞給她:“一邊兒扇扇子去,別熱壞了!”

結果她搬來小凳子,坐在父親腳邊,一邊扇一邊說:“這樣咱倆都能涼快,嘿嘿。”

老徐就斜眼看她,說:“瞧你那小胳膊,能有多大勁兒?還是自己給自己扇去吧,你爹耐熱,不用扇。”

可她清楚記得,說這話時,老徐汗流浹背,頭發縫裏都在往下淌水。

偶爾她困了,老徐就把幾張小凳子拼起來,擺在三輪車後,讓她躺在上面打盹。就連她睡著時,夢裏耳邊也是抄手多少錢一兩、多放辣椒不要醋。

那是她的童年,她的青春,和她的全部人生。

那也是老徐僅有的手藝,將她從嬰童帶到今日這麽大,賴以為生的活計。

徐晚星咬緊牙關,心裏像是被人撒了把種子,荊棘漫天。

憑什麽?

李奕辭究竟憑什麽毀了別人的一切?

她在肅德的校門口跳下車來,一言不發朝一旁的步行街跑。一個一個招牌看過去,從燒烤店到快餐店,從奶茶店到服裝店,最後停在了網吧門口。

她攥緊了拳頭,一頭紮了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