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

距離期中考試還有五天時,徐晚星終於良心發現,合上了數理化的練習冊,瞪著一摞書最下方的英語和語文課本老半天,認命似的把書抽了出來。

“想讀大學嗎?”

她的腦子裏無限復讀著喬野的那句話,有些可無可無的堅持總算斷了線。

她知道張春月不待見她,事實上,她也不待見這個英語老師。

高一那年,剛入校不久,她就發現張春月區別對待學生。事實上,老師們喜歡成績好的孩子,不喜歡成績差的調皮蛋,這是天經地義也無可厚非的。可是在一眾人之常情裏,張春月做得尤其明顯。

她對春鳴人身攻擊,說他如果把滿肚子歪歪腸子多用點在英語上,也不至於成績這麽糟糕了。

她討厭於胖子,就因為於胖子體型不好看,夏天愛出汗,每次看見於胖子,她都一副嫌惡的表情。甚至,有一次在於胖子去問題時,她聲音尖刻道:“這麽簡單的題,你也好意思來問我?上課我都講過多少遍了?”

打那以後,於胖子就縮回了烏龜殼裏,再也不去辦公室問題了。

最要命的是,徐晚星發現她也不是對差生都清一色這麽過分,班裏有幾個學生英語也和麻將小分隊一樣糟糕,長期墊底。可張春月對人家就沒有這種冷嘲熱諷,甚至有時候還單獨開小灶,給予親切的鼓勵。

徐晚星不明就裏,和小分隊說起這件事時,是春鳴輕蔑地一語道破。

“你也不看看她那點工資,怎麽用得起Chanel的包,穿得起Gucci的裙子?”

“哎?”

於胖子也搔搔頭,說:“上次家長會,我也看見了。蔣小燕他爸塞了一摞購物卡過去,她當場眉開眼笑收下了。”

大劉點頭:“後來,她對蔣小燕就和咱們不一樣了。”

蔣小燕的父親在蓉城的幾家大型商場都有股份,有錢能使鬼推磨,何況是眼皮子尚淺的年輕女教師。

原本張春月對徐晚星並沒有太大意見,畢竟除了英語差,徐晚星長得也是個可愛小姑娘。當然,最重要的也許是,徐晚星理科好,是數理化老師的寵兒,多少要留幾分薄面,尤其要留給班主任羅學明。

可徐晚星是誰?為兄弟兩肋插刀,為陌生人都能挺身而出,她可不待見張春月這樣的老師。

對英語老師的看法降至人性最低點時,徐晚星就開始在英語課上“路見不平”了——

張春月嘲諷春鳴一個大男生花枝招展穿粉紅色,徐晚星就笑眯眯在角落裏說:“還是張老師比較花枝招展,您穿大紅色的那什麽,隔著白襯衣都特紮眼。”

張春月把大劉叫到辦公室批評,當著一眾老師學生就刻薄地說:“你這成績,還讀什麽書啊?純屬浪費家長的學費。還不如讓你爸媽給你領回去,去市場上租個攤位賣豬肉。”

大劉家沒錢,父親就在市場擺攤,一心盼望兒子能改變現狀,將來有點出息。

那一刻,大劉漲得滿臉通紅,被人當眾折辱,還說得一清二楚要他回去賣豬肉,少年人的自尊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?

也是徐晚星站了出來,不鹹不淡地說:“賣豬肉怎麽了?張老師看不起賣豬肉的,難道平常都不吃豬肉?”

彼時,她正幫羅學明整理周考試卷,突然插這麽一嘴,確實有不尊師重道之嫌。一旁的羅學明趕緊拍她一下,“怎麽跟老師說話呢?張老師也是為了大劉好,想鼓勵他再下點功夫,將來比上一輩過得更好。”

可說完這話,羅學明也向張春月投去一道嚴厲的目光,嘴上是在教育徐晚星,未必沒有警告她的意味,“你年紀還小,說話也要有分寸,不然意圖是好的,說出來也要壞事。”

總而言之,也是從那時候起,徐晚星幹脆自暴自棄,對英語老師的厭惡感直接上升到了英語這門科目。

你要我背書,我就不背。

你要我記單詞,我偏不記。

你說作文有套路,我偏不走尋常路。

於是,她也不負眾望陷入了個人英雄主義的悲壯結局裏,英語再也沒及過格,還一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及格線的反方向狂奔而去。

可她也有腦子,喬野的那句話點醒了她,甚至不知為何,比羅學明和徐義生一直以來更為嚴肅的批評都更叫她清醒。

高三再努力,真的來得及嗎?

她的聰明才智,真的能將她從及格線下深不見底的低谷裏拯救出來嗎?

徐晚星抽出課本,一言不發翻到了末尾的單詞頁,從第一單元開始背。

Addiction,上癮。

沒對喬野說的是,十歲那年,有人用石頭砸徐義生,罵他死瘸子時,其實還伴有別的侮辱。他們說她是撿來的孩子,是沒人要的孩子。也是在那一夜,徐義生告訴了她她的身世。

他說不管別人怎麽看你,那都只是暫時的。人活一口氣,將來如何,選擇權都在你自己手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