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(第3/4頁)

後來的後來,她初生牛犢不怕虎,在某桌湊不齊人數、三缺一時,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:“張姨,我幫你湊個人頭唄。”

那一天,她贏得三個成年人臉都黑了。

“杠。”

“清一色。”

“清對。”

“大對,自摸三家。”

“對不起,我又胡了。”

小小年紀的少女仰著一張天真稚氣的臉蛋,聲音清脆,牌技嫻熟。張姨在櫃台後看得眼睛都直了。

後來的後來,她就成了興旺茶館湊人頭的常駐嘉賓。

徐家條件並不好,全靠徐義生擺攤賺錢。小本生意,勉強糊口,而老徐對女兒百般呵護,雖然嚴厲是嚴厲了點,但任何同齡人擁有的物質條件,他都義無反顧提供給徐晚星。

於是張姨也從不貪圖徐晚星贏的牌錢,總是手一揮。

“這點小錢,你自己收著吧。”

徐晚星贏多輸少,並且基本穩贏不輸,贏來的錢總能補貼家用。後來徐義生幹脆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。

也不知是從小看牌打牌鍛煉出了徐晚星過目不忘、心算速度驚人的理科天賦,還是她過人的理科天賦帶動了她打麻將的技能。總而言之,徐晚星就在這樣的氛圍裏長大了。

夜裏十一點,徐義生惆悵地從茶館裏把徐晚星逮出來。

“夠了,別打了。我繼續擺攤,你給我麻溜地滾回家洗洗睡了。”

“別啊,爸我這正贏錢呢!”徐晚星樂呵呵地從包裏抓出一大把零錢,“你敢信,打兩塊的我贏三家,倆小時不到,都進賬兩百八了!”

“你明天還上不上學了!”徐義生咆哮。

“上學能值幾個錢啊?將來工作了,說不定還沒打牌賺得多呢。”徐晚星嘀咕,冷不丁被徐義生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。

“老子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,不是為了讓你當個賭徒!”徐義生是真的生氣了,指著清花巷的方向,“你給我滾回家去!從明天開始,我不要你來攤子上幫忙了!”

這一幕被加班回來的喬慕成撞見了,腳下一頓,自行車刹在路邊。

與他同行的,是清花巷的另一位住戶,傳說中的老李。就是因為他,徐義生才對喬野起了賊心,試圖撮合女兒與他成為學習小夥伴。

老李也是喬慕成轉來蓉城工作後的新同事,清花巷的房子還是他介紹的。

“大晚上的,小姑娘怎麽從茶館出來?”喬慕成摸不著頭腦。

老李看了眼垂頭喪氣往家走的徐晚星,下巴朝路邊的抄手攤一努:“老徐一向在興旺茶館外頭擺攤,那孩子從小在這兒長大,耳濡目染的,常幫老板娘打牌。”

喬慕成一愣:“這怎麽能行?小小年紀就成了賭徒……”

“不這樣也沒別的法子啦。”老李嘆口氣,“徐義生單身男人一個,帶著個小姑娘,能養這麽大,把人養得大大咧咧、沒心沒肺的,已經很不錯了。誰還能苛求他又當爹又當媽,把人養成精雕玉琢的呢?”

喬慕成是有涵養的人,不便過多打聽別人家的私事,只是車騎到一半,還是沒忍住問了句:“徐晚星的媽媽呢?”

老李搖搖頭:“徐晚星沒有媽媽。”

“……”

喬慕成糊塗了。怎麽還會有孩子沒母親呢?難不成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?

老李同情地替他解惑:“非但沒有媽,這孩子命不好,父母都不知道是誰。”

十七年前,小姑娘出生一個月不到,就被人丟棄在清花巷的巷口。

那一年,徐義生三十五歲,因兒時的一場車禍跛了腳,後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,倔強如他,幹脆單身到底。

那個夜裏,他賣完抄手、擺攤歸來,在巷口聽見了小孩的哭聲。

騎著三輪的他一驚,猛然停下,左顧右盼老半天,總算在籬笆下找到了被裹得嚴嚴實實、放在紙箱子裏的小姑娘。

他扯著嗓門兒問:“是誰家的孩子給扔在這兒了?”

空空蕩蕩的巷子裏無人應聲,只有孩子的哭聲。他急了,也不知這嬰孩怎麽了,只得手忙腳亂抱起她。奇妙的是,在他把她抱進懷裏的那個瞬間,孩子不哭了。

寂靜悠長的巷子裏,黑夜是那樣漫長,仿佛看不到頭,仿佛天不會亮。

可他低下頭來,與那小小的嬰孩彼此對視著,猝不及防看見了一雙明亮到令人屏息的黑眼珠。

小姑娘好奇地擡手碰碰他遍布胡茬的下巴,咯咯笑了。

次日,他把孩子送去了警察局。孩子擱在警察局三天,他每天都去看看,問問孩子的父母找到沒有。

可答案總是否定的。

十七年前的蓉城並沒有很好的福利機構,在警察決定把這女孩送去福利院時,徐義生不放心,親自勘察了一遍。

陰暗潮濕的福利院不但缺人手,孩子們也瘦巴巴的,吃不飽也穿不暖。角落裏有小孩在哭,可工作人員視若無睹,置之不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