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(第2/3頁)

但他愛過的兩個女人,他從來都沒有碰過。

傅永妱不提,談月姬是他府中的奴仆,他要,不過是勾一下手指的事罷了,談月姬也是願意的,但是他卻從沒流露過半點那樣的意思。

“月姬一直以為傅君集不愛她,日日相伴,她眼睜睜看著侯府許多女孩子得到了那樣的眷顧,自己卻從沒有過那樣的幸運。她是卑微的,我問過她,她同我說,這大抵是命,所愛之人,心有她人,求不來的。但我後來又在獄中見了傅君集,他所說的,完全不是一樣。”

花眠頓了頓,“他起初是不知,傅永妱是他心中二十多年的執念和傷痛,他每一日都活在過去之中,他起初只是不知自己心中早已有了月姬。十多年細水涓涓的陪伴,終究不是一點地位都沒能在他心頭烙下。可卻晚了。”

當他猛然回頭,驚覺身後之人已是遍體鱗傷時,那個總是溫柔如水陪伴在他身側,與他度過每一個頭疾發作孤獨痛苦的深夜的女子,為了給他頂罪,成了一縷刀下亡魂。

“月姬多傻啊,其實那點兒罪證要不了傅君集的性命,不過是有點傷筋動骨,充其量讓陛下褫奪爵位罷了,他的地下羅網尚在,別人便也撼動不得他分毫。但月姬卻站了出來,她身上流著一半西厥人的血,眸子天生異色,太容易便能取信於人。她擋了傅君集面前的災禍,於大理寺,卻沒能擋住酷刑,一夜過去便香消玉殞了,連讓傅君集出手的機會都沒有。月姬斷了五根指頭,她的屍體,是連同那五根斷指一並送回承恩侯府的。”

花眠還記得那一日,她幾乎不敢走出來,便躲在回廊後探看。

傅君集儼然如瘋了一般,發狂拔劍,殺了侯府不少人,最後她們倉皇逃竄,散如猢猻,一夜之間,偌大侯府空了下來,傅君集也沒問這些奴仆奔竄之罪,又數日,月姬的屍首在棺槨之中已經發出了陣陣惡臭,他也不讓人蓋棺,枯坐守著,直至滿七日後,他命人將月姬下葬。

花眠見到他,他坐在承恩侯府老桑樹底下的一派石凳上,披向身後的長發,已是花白如雪。

他聽到動靜,低低說道:“來了?過來吧。”

花眠雖是遲疑,但仍走了過去。

他道:“眠眠,我這一生實是可笑。”

父母扔棄他,他將那一雙父母亂棍掃出門去,兄長背棄承諾,他來長安之後,從不見他儼如陌生人。

傅永妱將他拉出深淵,他愛她至深,她為了花晝拋棄他,又為了江都拋棄花晝。他又重從雲端跌回泥淖。

最後,他辜負了月姬。

他這一生,永遠是在往回看,看自己走過的一步一個腳印的路,看自己趟過的刀山,渡過的火海,看辜負自己的那些人一個一個被自己遠遠甩去,但他心中從未有過一時一刻的痛快。

二十年前就明白了,他是一個笑話。

他又用了二十年,不遺余力地證明了這一點。此生確實,如同玩笑。

“眠眠,這是能要我性命之物,你好好收著。”

他取出一沓信紙和票子出來,中間雜著地契文書之物,不知作何用處。但花眠一點沒有懷疑這是一個圈套,她走了上去。

直到她的雙手接過那些確鑿的罪證,傅君集淡淡說道:“你看我的第一眼,是仇恨的目光,那樣的目光我一直記著。從你來承恩侯府起,你沒有一日不想殺了我吧?花氏確實忠心耿耿,是被我讒言誅毀,如今冤冤相報也是應該。你拿著這個,向新帝陛下立功去罷。”

他頭疼欲裂,臉孔蒼白,說話卻仍是淡淡地帶著一絲看不透的微笑。

花眠接過了他手中之物,從承恩侯府裏養出來的女孩子,不知不覺那唇邊一抹微笑,已是與他如出一轍:“我會的。侯爺放心。”

她轉身走了。

最後一次見傅君集,他已下了牢獄,狼狽地坐在滿地狼藉之中,卻依舊如背臨青山般穩定從容,花眠送了一壺酒給他,食盒內放有一些下酒菜,都是她親自做了幾個時辰的。

傅君集喝了酒,極是從容,他太了解花眠了,酒中無毒,但卻隱隱感到有些失望。若是毒酒,恐怕他還能走得體面一些。

“前夜裏,我雖是驅散了那群人,但難保不會有如鯁在喉,懷恨於心之輩,向你尋仇,欲殺你後快。眠眠,找個人投靠吧,他會保護你。你是一個孤單的女孩子,手無寸兵,即便再聰明,也會難當刺殺戕害,去張掖尋霍珩。”

“我原本想,認你作義女,有一個王侯之女的身份,你嫁給霍珩便很容易的。可惜了。那孩子不是什麽聽話的孩子,他去了西北,已經兩年沒有回來了。”

花眠道:“他在的時候,也不會聽你的。他恨你,從你這兒走出去的女人,他會恨得殺了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