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(第2/3頁)

高太後明白了,她是要自己單獨地同霍珩說。於是她不再打岔,從聽聞嘉寧被劫的噩耗之後,高太後已許久不聞好消息了,總算又有了件喜事,令人舒心。她朝傻愣一旁,不知倆人說了什麽,疑惑地杵著似快木頭的霍珩瞪了眼,攜花眠的一雙素手,說道:“身子不好,就回寢殿歇著,哀家許久不見你了,正有話要說。”

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入了寢宮之中。

花眠入目所見,便是婆母仍靠在床頭之景,她雙目發直地凝著,卻仿佛目中空蕩蕩的,不能瞧見任何一物。

高太後命雁鳴取了一床海棠色綴錦千葉忍冬紋棉褥,撲滅了殿中燒著龍涎的香爐。她攜花眠的素手,一道坐在了劉灩君的榻邊。花眠試著喚了幾聲“婆母”,劉灩君都不答話。

她轉過面,擔憂地看向太後,高太後嘆了口氣,“實不相瞞,眠眠,霍維棠今日又請人來傳消息了,說是想見嘉寧一面。哀家聽說之後,實在大是惱火,嘉寧有今日,全是那姓霍的不識好歹一手造成的,他還有臉過來求見嘉寧,呵,當初要有這個心,也不至於此!當初哀家每每做東設宴請他入宮,他推三阻四,不涉宮闈,顯得是清高,別人要他做琴,高價者得,他收銀子的時候可是毫不手軟!”

花眠想說這是兩碼事,不過太後祖母正在氣頭上,她未必肯聽,便頓了一頓,沉吟著道:“太後祖母要是也沒有別的法子,不如就讓他來試試吧。”

“眠眠?”高太後驚愕於花眠胳膊肘超外拐,但臉色蒼白忍怒,仍是極為排斥。

花眠撫著她的手臂,望向婆母,“婆母如今受了不小的傷,傷不在外頭,在心上。不僅是父親給他的,也是她屢屢錯信於人,苛責自己所致,她過不去自己的坎,才不願意接納外邊的聲音。父親也許也束手無策,但不試過,又怎知道,怎甘心。”

高太後仍是猶豫,眼瞅著花眠,露出了迷茫之色。

半晌之後,她咬牙看向一旁的女兒,對外邊吩咐:“將那姓霍的帶進來。”

*

霍珩與皇帝對峙了良久,終又開了口。

“舅舅。雖你有意止戈,但兩族積怨已久,不是區區一樁聯姻便能夠消弭幹戈的。且不說蒙初公主僅只是青牛部落的一個公主,她父王未必在西厥可汗面前說得上話,即便能,舅舅也要想,西厥曾經無數次犯我河山,殺我同胞,前朝始,他們公然越界,南下牧馬,搗毀長城,朝廷派兵力去鎮壓,反吃了無數敗仗,此後西厥胡人便與我漢人大興戰事,民不聊生,我漢人的城池被他們攻占之後,百姓被肆意屠殺、販賣,婦人被羞辱,老弱被踐踏,此等血仇不共戴天。”

霍珩停了停,見劉赭墨眉凝蹙,似有所動,接著說了下去。

“前朝曾派公主前往西厥和親,但下場如舅舅所知。公主被幾度轉手,色衰之後,還要被驅趕到北邊荒原上牧羊。而西厥人貪得無厭,要求漢人送去更多的公主。”

這確實是漢人之恥。

每每想到,劉赭也是意不能平。

霍珩又道:“蒙初公主與我打過交道了,她飛揚跋扈,一旦入了長安,不知要惹出多少禍事來,到時候,我大魏是該顧忌兩族之好,不敢興兵,而選擇吞聲隱忍,唾面自幹,還是拿下她,對她有所懲處,明目撕毀結縭盟約?”

這又是一重考慮,劉赭漸漸也被說動了。

當日母親被歹人劫掠,舅舅做出了正確的決定,霍珩是戰場上浴血搏殺的將軍,不會如太後一般對皇帝舅舅不體諒。但他也明白了,在這件事上與皇帝談判,骨肉親情、血濃於水是最無益的籌碼,唯有國之利益,能讓劉赭有所衡量考慮。

劉赭果然不再逼迫霍珩,他側身朝外走去。

許久,霍珩舒了口氣,重又走回寢殿,這時,他的父親也於後腳匆匆跟來,霍珩回頭看了一眼,見是父親來了,面露訝然,“爹,你什麽時候回了長安?”

他去營救母親前,霍維棠仍在荊州,且他也沒接到任何霍維棠返京的消息,沒有想到他卻回來了。

霍維棠一把抓住了霍珩的右臂,“玉兒,你母親到底如何了?”

他滿臉寫著急切之色,不像假的,霍珩沉默了片刻,霍維棠已等不得,他掀開一截倒懸的湘妃竹簟,幾步沖入寢殿,便見到目光直直地凝著床幃,面容慘白,憔悴而枯槁的公主。心痛得無以復加,霍維棠連同太後請安行禮都一並全忘了,“嘉寧!”

他險被台階絆倒,磕磕絆絆地一頭撞在劉灩君的病榻前,滿腹懺悔無可傾訴,伸臂要抱她兩肩,又惶恐唐突,只敢默默將手收回,小心謹慎地又溫柔地喚道:“嘉寧。”

病床上,劉灩君仍無所動,只有他衣袍帶起的一片微風,拂過她的耳邊,一簇纖細的耳邊碎發微微晃了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