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(第2/3頁)

一路徐行,入集市之後,天色終於暗淡了下來,霍珩一擡起頭,無數的紅燈於窄長的青石板街盡頭亮起,人多了起來,叫賣聲穿透了幾條深巷和無數道瓦墻傳入耳鼓之中。

霍珩的步子頓了頓之後,他的胸口那顆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來。

他有種直覺,花眠一定在這兒!

這種感覺異常強烈,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,拽著烏騅的韁繩,也不顧是否扯痛了烏騅,往前,拐兩道折角,走入了繁華的街道。

一團團紅艷如火、如榴花的紅燈籠被逐漸掛上酒招。來往的行人,都沒有似霍珩一樣牽著馬的,作為異類他在人潮之中太過於顯眼。

因此遊所思一眼便發現了霍珩,他打著折扇,笑吟吟地拿食指戳了下花眠的香肩,她捧著彩色的貝殼珠鏈一回眸,遊所思便俯下身朝她靠了過來,扇面遮臉,“滄州街上牽馬的非富即貴,但也幾乎都是外地來的傻驢,不知道滄州到了晚上馬根本走不動哈哈!”

花眠覺得無聊,睨了他一眼,朝老板問了價,掏出碎銀買下了這串如孔雀石璀璨的貝殼珠鏈。

“眼光不錯,我給你戴!”

遊所思自告奮勇,將花眠掌心的珠鏈抓了過來,見東西已到了他的手上,花眠便沒有反駁了。遊所思笑了起來,抓過珠鏈,解開暗扣,微微彎腰替花眠戴上。

長街人聲如沸,牽著馬的異類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兒,他猛地一擡頭。

街市盡頭,繁華深處,那低垂著眉眼笑容含蓄而溫柔的,可不正是他那個可惡的婦人?

甚至,他忽然感覺到,這婦人從前對他的笑容是何其虛偽,簡直面目可憎!

那為她折腰,小心翼翼於她跟前獻媚的野男人,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?霍珩的心頭汩汩地冒起了酸水,想他夜以繼日地疾馳,不分晝夜,從西京縱馬來滄州,心裏全是悔恨,而那受了莫大委屈,黯然神傷地回了娘家的婦人,卻仿佛早已釋懷?

他牽著烏騅馬,氣鼓鼓地握緊了馬鞭。

花眠覺得遊所思靠得太近了,雖說是幼時玩伴,可早已生疏了,她並不想接受除霍珩外的男人親近,略微不適地蹙起了遠山眉,下意識要伸臂推開他。

遊所思反而靠得更近,薄唇幾乎貼住了花眠的耳垂,姿態曖昧地笑說,“我怎麽覺著那傻子像是要讓他的烏騅尥蹶子掀我臉上似的!”

花眠微愣,順著他的目光回眸望去,市集之中,滿墻紅燈,如颯颯榴火,霍珩那一人一馬太過打眼,近乎一眼便能望見。霍珩見她終於看見自己了,可不知為何卻更氣了,恨不得讓花眠好好地撲過來,最好是鼻涕眼淚一把地承認錯誤,他也就借坡下驢,心寬地原諒她,但他那個平素裏最能言善道的狡猾婦人,卻跟傻了似的一動不動,霍珩漸漸沒脾氣了,牽著烏騅要過去。

遊所思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,忍不住笑:“眠眠,這人……你們認識?”

花眠突然轉過了身,沖遊所思笑道:“一個傻子罷了!咱們走吧。”

“花眠!”

顯然那個暴躁的“傻子”聽見了,他怒不能遏,當場咆哮。

她也很想見到這個人,抱著她祖父,她伯父,她爹,娘還有堂姐他們的骨灰壇回來這一路上,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,下一刻這個別扭的男人便會攔住她的去路,讓她驚喜望外了。她無數次放慢馬車行速,耽擱了許久,可他卻始終沒有來,說不失望是假的,可她又自知沒什麽資格感到失望。

將先人的骨灰下葬之後,回到滄州舉目無親的花眠仿佛被抽去了骨頭,再也撐不住了,可又無法拉下臉回去,再面對一次霍珩的怒火和指責。她甚至還想過,若是班昌燁辦事不利的話,那麽,霍珩她就這麽放棄了吧。

雖只是想想而已,到底是舍不得。

她不算什麽聰明人,這一生唯獨騙了兩個男人,一個是她自作聰明,一個讓她有心無力,倉皇而逃不敢面對。

“眠眠,這位是……”遊所思對大街上竟能碰到花眠的熟人感到很不可思議,畢竟花眠久不會滄州,除了自己等寥寥幾人,竟還有別的男人認得她?

眠眠。霍珩的雙眼幾乎要冒出火焰了,他磨牙盯了遊所思半晌,論相貌論身份他與自己都是天淵之別,花眠難道眼瘸了?

他輕咳一聲,那句“我是她男人”險些脫口而出。

這時,花眠的玉手忽然從遊所思的臂彎之中插了進去,挽住他的手臂,朝著他笑靨如花道:“我不認識。”

“花眠!”霍珩怒了,“你再說一遍!”

他不由分說,一把將這細胳膊嫩肉的小婦人一拽,扯入了自己懷裏,右手一扣,將她的手反剪在了身後。他惱火地盯著遊所思,眼眸微暗,“你是什麽人?”他剛才可是瞧見這男人和花眠的親昵姿態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