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(第2/2頁)

旁人是不知道他的心意的,他同長安任何人都不曾說過,但花眠知道他的心思,她興高采烈,拿這種口吻同他說這樣的話,霍珩一陣煩悶。

花眠望向了窗外,正值晌午時分,日暉如金,馬車不疾不徐地穿過敞闊的大道,四檐的銅鈴發出不斷地沉而清脆的撞擊聲。

兩側長安街衢商埠,巍峨的高樓覆落大片的陰影下來,過一條長街之後,人漸漸多了起來,嘈雜無比。霍珩嫌人聲鼎沸,心裏煩悶,伸手去霸道地將花眠身側的窗戶扣上了。

他坐了回去,冷著臉陰沉地出著氣。

花眠托腮笑道:“別氣嘛,霍郎,你不要這麽小氣了!”

“戰場之上提攜玉龍,奸敵殺賊,是看得見的功勛和榮耀,可朝堂之上正義節烈,誅佞扶弱,也未嘗不是為了大魏社稷啊。霍郎怎麽想得如此狹隘。這不是小氣嗎。”

方才陛下傳霍珩單獨入含章宮,說的也正是花眠所說的這麽一段話,那時霍珩只記著自己被封了一個金吾衛副統領,掌長安巡防之事。以霍珩幼年所見,這不過就是個閑職,並是個可以撈足油水的閑差,他曾見過金吾衛隊四處收受保護費,欺壓老弱,讓百姓提起無不恨得牙癢。可惜官員沆瀣一氣,屍位素餐,對此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正是因此,霍珩從小便不願與之為伍,並引以為恥,引以為戒。

他不想與花眠這女流之輩爭執甚麽,她不會明白。只是臉色愈發沉郁,一直到馬車穿過陋巷,在一戶偏僻宅院門口停了下,花眠疑惑,探出了馬車。

門匾上並無題字,她仰目看了片刻。

隨即霍珩從身後走了下來,“這原本是皇帝舅舅賞賜的營妓,被曹參等人買走之後,又被秘密送回長安來的。按律法,她們還是我的人。”

說著他皺起了眉,露出為難之色,“我處理不了。”

花眠懂了,她頷首,“郎君想讓我出面,幫你給她們歸置一個好去處?”

霍珩抿著薄唇,不自然地“嗯”一聲。

花眠笑道:“好啊。”

她走了過來,車夫識趣地退了回去。

她拽了拽霍珩的衣袖,“我可以幫你將她們都打發了,不過此事算霍郎欠我一個人情,我來日要討回來。”

“你現在直接說。”霍珩道。

他怕拖延久了,不知這妖婦又能想出什麽新奇的折磨人的點子。

花眠眨了眨眼,柳眉微微顰蹙。

“也好。郎君,我替你辦成了這件事,你也要答應我,不得讓柏離進門。”

男人這輩子多半是要三妻四妾的,花眠並沒有一杆子打死,說你這輩子只能有我一人。只是她不能接受柏離,因柏離出身世家,與皇家,尤其是婆母多半也沾親帶故,這樣的勁敵若入了門,花眠要花費的心思便更多了,她不過是一個家門不幸的孤女而已,說到底誰會真正考慮她呢。

何況今日家宴上,花眠與霍珩在桌底下你來我往地鬥法,也眼觀六路,柏離照料著婆母,余光仍留意著霍珩舉動,卻無半分先前所見的羞赧,想來也是個有城府的女子。

若日後霍珩相中了什麽小門小戶的閨女,或是狎妓弄娼,要擡幾房小妾回來,花眠想自己應不會這麽排斥。

霍珩還道是什麽出人意表令人抓破頭的難事,花眠如此一說,他心中卻無比放松下來。

他立時應許,“說到做到,我不讓柏離進門。”

花眠便極為歡喜,轉身提著裙幅跳上了台階,去叩門。

霍珩便停在原處,待有人開門之時,他坐上了馬車,並沒有同花眠一道入裏的意思。在這之前他命人來打發過,說會在城郊的一處村落之中安頓她們余生,也算是為當日他一時疏忽做出的補償,但來人說她們極為固執,大多不肯,如今還有十三個妙齡女子住在這座宅院裏未曾離去。霍珩不喜與女子打交道,何況是十多人,既然和花眠有來有往地做了交換,他想自己也沒必要再出力,便在外邊等候。

大門推開,院中十幾個妙齡女子,正蕩著秋千,伏在沉香案之上作畫,或是於貴妃榻上側臥打扇,或是翻著花繩兒談笑,寬敞僻靜的庭中豎著健壯的兩棵苦楝樹,樹下花影繽紛,那些女子望見衣著打扮與這裏人不同,宛如貴婦的不速之客到訪,紛紛停了目光,跟著她們一擁而上,撲在了花眠腳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