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(第2/2頁)

花眠揉了揉肩膀,回身,正撞上壁上那張水墨淋漓的猛虎大畫,露出了笑容。她搬起霍珩的長凳,舉燈踩了上去,畫上青松潑墨,猛虎出於山崗,兇神惡煞,身後百獸潰逃,狼奔豸突,猛虎便前爪扣在臥於山崗見的一塊足有它半身長的青石上,仰頭長嘯,如熊咆龍吟,氣勢奔雷。花眠的指尖撫過虎頭,落在一旁的小字上。

不但畫筆稚拙,連字也寫得不甚方正,果然是小孩兒塗鴉之作。

不過那時,這小孩兒心中已有遠志。絕非是因為家中忌憚傅君集,才要將他遠送邊疆。

花眠左掌中托著一盞油燈,將那猩紅的章印照透。看了許久,才慢吞吞地爬下了木凳,回床榻上。想著那少年在自己跟前口笨嘴拙,只知惡言相向讓她遠離的局促,又想他十二歲時趴在到他胸口的大桌上作畫,眉宇之間都是凜凜然浩浩然正氣的模樣,心頭,忍不住泛起淡淡的甜蜜之感。

她抱著身上的棉被,笑著閉上了眼。

次日一大早,宮中差人來傳懿旨,太後娘娘請花眠入宮。

花眠應了,讓棟蘭在家中等候,自己隨宮中來的宮人阿桔上了馬車。

*

太後今日做家宴,不但命人傳了花眠,連長公主和霍珩也一並傳來了,甚至地,當花眠到場時,陛下也已經坐上了席位。

花眠姍姍來遲,先是對著上首的陛下和太後施禮,目光才漸漸轉了過來,落到了長公主身上,“兒媳,見過婆母。”

又落到一旁的霍珩身上,他仿佛坐立不安,一雙眼睛只往這裏飛瞟,被劉灩君注意到,目光示意了幾次,他才輕咳嗽了一聲,老實本分了。

花眠這才留意到,在霍珩身邊,還有一位妙齡少女,著淡月牙白的忍冬紋宮緞紗衣,面龐素凈,擦著桃花色胭脂,如一朵淡白山茶,靜簪在霍珩身側,不爭不搶,但誰都無法不注意到她。

花眠微微笑著,朝太後又行了一禮:“太後祖母,眠眠又要大不敬了,只好坐您身邊啦。”

太後忙招手道:“來來。”

老人家笑得一臉慈愛,全然不顧身邊屢次三番朝花眠求援的霍珩。霍珩正被身邊的陌生女人膩得煩悶了,花眠一來,他想著這婦人對他喜愛入骨,見他被母親和柏離這麽圍著,醋意一上頭,必定會伸手替他解圍,誰知她竟對自己屢番投去求助的目光視若無睹!

霍珩氣得胸肺幾欲炸裂,這妖婦——難道他想錯了,她根本就不在意!

花眠方才同眾人都問了安,終歸是有陌生人坐於此處,不得不又開口,“婆母,這位小娘子生得眉清目秀,不知是誰?兒媳見了忍不住多瞧了幾眼,只是又怕唐突,不敢說話。”

柏離是益州少有的美人,劉灩君當初亦是相中了她的清秀娟好的容貌,想來是極合霍珩心意的,但昨日霍珩並未表現出絲毫的驚艷之色,劉灩君心生不滿。今日一見花眠,二女照面,劉灩君心中一跳,方知何為螢石之於明珠,實在黯然。霍珩與花眠共處數月,只怕如今由奢入儉難,自然是對柏離的容貌沒甚麽興致了。

她一想到這兒,便更覺氣怒。

柏離朝劉灩君看了一眼,面上亦有羞愧之色,垂眸恭聲道:“妾柏離。”

太後拉住露出困惑的花眠的素手,笑道:“這是哀家小姑夫家的侄孫女,她母親當年與玉容,便是你婆母,乃是閨中密友,一向要好的,算不得甚麽外人,你們打了照面便夠了。霍珩,還不過來坐到眠眠身邊來!”

太後朝霍珩叱了句。

霍珩如蒙大赦,立時便裝作縮頭烏龜低著腦袋灰溜溜便繞過來了,坐到了花眠身側。

花眠害羞,朝他情意綿綿地看了幾眼。霍珩被瞧得毛骨悚然,才落座,桌下臂肉便被她狠狠掐了一把,不禁又痛又苦,臉色擠著難看的笑容,暗中對她咬牙切齒。“你竟不理我!”

花眠松了手,沖他盈盈笑著,添了一盞酒。

劉赭也往自己身前的釉裏紅團牡丹纏枝紋瓷樽之中添滿了酒,將席上諸人臉色盡收眼底,置身局外。見霍珩終於端起了酒碗,這才隨之舉盞,“珩兒,你這兩年立了不少功勞,果然是長大了。來來,舅父敬你一杯。”

劉赭只長霍珩七歲,平日裏都以舅父自居,並引以為傲。

只是霍珩望著他充滿了和善的奸狡之臉,立馬便想到那讓他屁股疼了好幾日的四十大板,想到自己被花眠摁著、被向元圭等人恥笑的場景,當即汗毛倒豎,恨不得立時離了這鴻門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