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(第2/2頁)

“非也非也,”陸規河搖頭嘆道,“太後將花眠傳入宮中,只問她願不願意嫁給將軍你。”

霍珩呼吸一滯,“那女人怎麽說?”

陸規河手掌壓唇,暗地裏偷笑了幾聲,這才肅容擡起頭道:“聽宮裏的內侍說,花娘子當時斬釘截鐵說願意,霍將軍是人中龍鳳,又是大魏的少年英雄,她願意之至,就差跪著磕頭求陛下盡早下旨了。”

“妖婦!”

霍珩氣極,被捏碎的瓜皮脫手飛出,遠遠被擲在了黃沙地面。

猶覺不夠,霍珩一腳朝石頭踹了過去,氣得臉歪,連抽了好幾口氣。

“本將軍雖然長得一身俊俏的皮囊,又有軍功,但也不是讓女人如此不要臉惦記的理由!”

“這……”陸規河忍了一時,沒有接話。

霍珩冷冷一瞥,“接著說。”

陸規河又舔了下幹澀的唇,誰知他這一趟回長安探親,竟目睹了如此一場好戲,唏噓不已。

“長公主不情願,似乎恨不得當場指著花娘子的鼻子罵她不要臉了,想男人想到這個地步,也是世所罕有,還夾槍帶棒地說她失貞,不許她肖想將軍你。但那花娘子,嘖嘖,卻也不是盞省油的燈!”

“怎了?”

陸規河說來也是驚嘆,“花娘子說願意當著宮裏女眷,甚至長公主的面驗貞。”

霍珩抽進嘴裏的氣一口堵住了肺管。霍將軍驚愕地瞪著姓陸的,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子,“當著我母親?她哪裏來的膽?”

陸規河道:“她就是要讓長公主無話可說啊。”

被將軍扯著衣領,陸規河也快喘不過氣來了,胸膛急急起伏,“我若不說,將軍你也不可能相信,那個在妓院裏待了三年,又被反賊傅君集帶在身邊調.教了兩年的花氏忠烈之後,竟真是完璧之身,當場便讓長公主啞口無言!”

霍珩的手掌倏地松開了,烈日底下,少年的眉心凝著一滴熱汗,來不及蒸發,沿著鼻梁流淌了下來。

被他隨手摜入黃沙之中的銀槍,被移過西邊的烈日曝曬,射出一道奪目的光暈,晃得霍珩腦袋微暈。

他總算知道,陸規河為何說,這個女人不是西厥那種頭腦簡單的人物了。

花氏之事,滿朝上下無人不知,先帝錯判冤案,將兩朝太師花藉施大辟之刑,花家被金吾衛抄家那日,時為光祿大夫的花晝因為反抗被就地正法,連著花家幾個兒子也被一並斬殺,只留下幾個伶仃的女子,被發賣入胡玉樓。後來花家那幾個女眷的事旁人便不知道了,只知道花眠在胡玉樓梳攏之夜時,被當時權傾朝野的奸佞傅君集買回了府中。

花家一家蒙冤受難,便是傅君集暗中推動,偽造假證促成的,那時人人都說,花眠難逃魔掌,傅君集必會淩.辱這可憐的女子。

結果沒過兩年,花眠忽然一紙狀書告到了皇帝面前,連帶著這幾年她忍辱負重在傅君集身邊收集來的,傅君集謀反篡位、構陷忠良的證據,一並上達天聽。

證據確鑿,花藉確屬無辜,當今陛下當即為花氏一門翻案洗冤,將傅君集打入死牢,賜鴆酒與其飲下。

皇帝本是想,傅君集一世奸雄,欲讓其死得體面一些,誰知將屍首押出午門之後,全長安百姓出動,激憤唾罵這為非作歹的大奸臣,傅君集下葬入殮之時,屍首已經狼狽不堪了。

可以說,若無花眠,輪不到長安百姓有出這口惡氣的機會。

傅君集是奸佞,但對霍珩竟還意外不錯,霍珩雖然唾棄傅逆,但在張掖聽得他的死訊,心中卻百感莫名,沒甚麽出了一口惡氣的松快之感,反而隱隱感到有些遺憾。

霍珩道:“這麽有勇有謀,有情有義的女人,能在傅君集身邊遊走兩年全身而退,心思之縝密令人發寒,她今年多少歲了?”

陸規河笑道:“說來,比將軍您還小了兩歲呢。”

長安城中與花眠年歲相當的少年俊傑不少,但偏偏,舅舅就相中了他。

霍珩將臉上的汗珠一手抹去,冷臉站起了身來,右掌扣住槍一拽,銀槍便落入了掌中,他轉身朝營帳走去。

這個女人,多智近妖,留在枕畔,再過得兩年他還有命在?

霍珩將面頰上沁出的大滴汗珠盡數抹去,在帳篷裏胡亂撿了條沾滿了沙子的熱毛巾揩拭著臉。這裏只有最簡陋的陳設,最嚴酷的生存環境,朝不保夕,饔飧不繼,她知難而退最好,不能,他嚇也要把她嚇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