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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有一天,那名天天看報研究金價的警員不懷好意地告訴他,他天天澆水的那盆綠得快流油的盆栽其實是假的,他每天幹的這些事,屁用沒有,而且還很滑稽。

所有人都期待著,看他無地自容,看他失望,看他憤怒,最後就此打住。然而顧耀東除了不再給假植物澆水,其他還是一切照舊。

趙志勇見他這樣,竟有些恨鐵不成鋼,一把將他從角落的档案堆裏拉出來。

“你得學點有用的。”

顧耀東很期待:“什麽是有用的?”

“知道這些人都叫什麽名字嗎?知道他們喜歡吃什麽說什麽做什麽嗎?”

顧耀東一臉茫然。

“什麽都不知道,用你們讀書人的話說,將來怎麽經營關系?”趙志勇嘆了口氣,“我先給你介紹要經常打交道的幾個吧,其他的以後慢慢認識。剛剛跟你說話那個叫肖德榮,我們都叫他肖大頭。”

顧耀東盯著肖大頭的腦袋看。

趙志勇壓低了聲音:“別看了。叫他肖大頭是因為他以前喜歡收集袁大頭,不過現在最愛的是金子。他每天早上要看《今日財經》,只要金價跌了就罵人。脾氣吧,有點那個,反正沒事少招惹。最矮的是小喇叭,包打聽各種小道消息,局裏沒有他不知道的事。胖子叫於大同,惜命!愛吃!李隊長年紀最大,就等著退休了。他看誰都像孫子,我意思是,他是個好心人,對誰都好得不得了,就跟爺爺看孫子似的。看見他手裏的毛線了嗎?這已經是給孫子織的第四條圍巾了。最後就是處長,喝茶喜歡碧螺春,烤雞喜歡三分焦的。現在明白了嗎?我說這些才是有用的。”

趙志勇以為,這麽多信息足以耗費他好幾天去消化,可還不到午飯時間,顧耀東就已經倒背如流。但也僅此而已,他並不明白把這些東西背下來是要幹什麽用。

顧耀東不知又從哪裏看來了兩個詞——一個“屍綠”,一個“屍斑”,他想知道人死以後到底是哪個先出現,於是到處折磨人。趙志勇在睡覺,李隊長讓他去找法醫,於胖子和小喇叭嫌晦氣不肯搭理。

顧耀東望向夏繼成,夏繼成也正望著他,好像已經做好準備,就等著他來提問了。但是這次顧耀東動了腦筋,他想清楚了,那是處長,不合適,於是把問題咽了回去,扭頭去找肖大頭。

夏繼成怔了怔,只得尷尬地清了聲嗓子,從桌上抓了張報紙來看。

肖大頭看顧耀東朝自己走過來,忍無可忍,用茶杯啪啪拍著桌子:“連口茶都喝不上!熱水瓶空了沒人管嗎?”

“我馬上去!”

顧耀東嚇得趕緊拎上水瓶跑了出去。

一屋子被折磨的人終於不用再假裝睡覺,假裝聊天了。

肖大頭:“處長,這小子是怎麽進的警察局啊?”

夏繼成悠閑地喝了口茶:“人事處招的啊。”

小喇叭:“肖大頭的意思是怎麽招了他?他條件不行嘛。”

“哦。你們都研究過人事處的招人標準了?”

夏繼成瞄了面前的諸位一眼:“二十到三十歲,未婚。”

拖家帶口的肖大頭不吭聲了。

“初中以上學歷。”

趙志勇繼續裝睡覺。

“身高不低於五尺二寸。”

小喇叭往於胖子身後挪了挪。

“體重不高於七十公斤。”

於胖子放下了手裏的點心。

夏繼成看著面前一幫歪瓜裂棗,溫柔地說:“哎,幸虧你們早生幾年。”

李隊長一直在座位上織毛衣。他是個老好人,說話做事慢悠悠,每次這幫年輕警員吵吵嚷嚷,他都在邊上看著他們,安撫也好,管教也好,臉上從來是老父親看孩子般的慈愛。

李隊長:“處長說得對。耀東是高才生,是來給我們長臉的。別欺負人家一個老實孩子。”

肖大頭還不死心:“他有點影響氣氛!”

於胖子:“要不,把他弄回一處?”

小喇叭:“人家一處就是不想要他才塞過來的。”

肖大頭:“不走也行,得讓他改改那股傻氣!”

夏繼成:“你跟傻子較什麽真啊?”

肖大頭語塞。

夏繼成:“散了散了!”

眾人悻悻散去。夏繼成繼續喝茶看報,琢磨著是該給這小子安排點正經事了。

顧耀東拎著熱水瓶回來時,遇到刑一處的警員聲勢浩大地從武器科出來。帶隊的是楊奎,每個人都配了槍。顧耀東看得有些出神,忽然想到什麽,興沖沖地跑回刑二處。果然,二處警員也在佩戴警棍和警哨。

顧耀東興奮地問:“是不是有任務了?”

趙志勇:“每周一次,街區例行巡邏。”

“我能參加嗎?”

趙志勇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是二處的老前輩了,說話得帶點威嚴才行:“帶上你也行,不過得約法三章。你是新人,我是前輩。一會兒上了街你必須聽我指揮,如果擅自行動,那就沒有下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