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1章 君子(第2/3頁)

沈念禾喉嚨幹澀,欲要回話,那話卻被卡住了。

裴繼安面上並無半點笑意,當中只有鄭重其事,把當日那後半句話再一次補齊,問道:“念禾,你看我為人如何,可堪托付終身?”

沈念禾腦子裏頭亂糟糟的,只覺得這一句問話乃是意料之中,卻又出乎意料,張嘴要說話,又不知要說什麽。

裴繼安道:“我而今雖然只是個小吏,只有陋室三兩間,雖有三分薄財,卻半點比不上從前的沈官人,平日裏忙於雜務不說,還要你來相助,可我為人踏實,人品端方,最要緊是一心一意,但凡有一點可能,便不會叫你吃半點苦……”

他的話同數月前相比,內容上並無什麽出入,然則此時無論表情還是眼神,俱是變了一個人一般,原本的認真與誠懇並未改變,卻又多了一種熱切的情緒在其中。

沈念禾被他看得整個人都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般,渾身發熱,有一瞬間,腦子幾乎不會轉了,張口就要答應,然則那一個“好”字尚未說出口,忽聽得前院敲門聲,一人在外頭大聲叫了兩句,先喊嬸娘,又喊三哥——卻是晚歸的謝處耘。

沈念禾登時打了個激靈,一下子清醒過來,連忙坐直身體,提醒道:“三哥,謝二哥回來了!”

裴繼安慢慢把手收了回來,又看了她一眼,復才站起身來,往外去開門。

沈念禾尋得這個機會,哪裏還敢停留,連忙轉身就回得房中,把門掩了。

她坐在桌前,只覺得雙頰熱乎乎的,仿佛發燒了一般,攬鏡自照,果然滿臉暈紅,眼眸好似含著秋水,而心臟更是過了這許久,仍在狂跳,半晌不肯慢下來。

裴三哥可堪托付終身?

自然是可的。

可他們兩個,當真合適嗎?

沈念禾手中抓著銅鏡的邊框,腦子裏頭全是半年來自己同那裴三哥相處的情形。

他知道她喜歡吃的東西,會給她收拾桌案、整理術算草稿,會送她出入,她想要家裏的書印得好看,他就去找書法大家,她想去京城打探消息,哪怕路上會多再多麻煩,他也一口答應下來,她略病一場,他就四處尋了滋補藥材來做藥膳……

林林種種,數不勝數,一時之間甚至不能全數記得起來。

如果說一聲不,這樣好的一個人,就要讓給別人了……

想到將來他會對別人這樣好,甚至更好,而對上自己,就會變得如同今日下午時一般,禮數周全、客氣倍至,卻又疏遠異常,沈念禾的心就難過得厲害。

喝過了好肉燉出來的濃湯,誰又願意去嘗涮鍋水呢?

沈念禾腦子裏全是方才裴繼安問的那一句話,半晌沒有辦法從裏頭出來,然則等到腦子清醒了些,卻又想起沈家同馮家的官司,又想起沈輕雲、風雲、馮蕉夫婦的事情,繼而還有裴家的事,又覺得即便出於良心,自己都不能只圖人的好,就帶累旁人。

***

裴繼安坐在桌前,半晌沒有說話。

謝處耘卻是一面喝湯,一面喋喋不休的,道:“好險三哥還給我留了湯飯,你是不知道,我今日忙了這一通,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——三哥,你走得快,沒瞧見謝郭向北的臉……嘖嘖,他怕是死也想不到居然還會遇得這樣一遭事……”

他一面吃一面說,眉飛色舞,興致勃勃,只差沒把郭向北的臉是如何變了由灰變青,又由青變紫,最後轉成豬肝色一一形容出來。

裴繼安卻只點了點頭,示意自己聽到了,並不插話。

他方才去給謝處耘應門,回來之後就發現沈念禾早趁著這時候溜回了房,哪裏還有半點蹤影。

人在時他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,此時人一走,他就有些清醒過來,看著邊上啰啰嗦嗦說個不停的謝處耘,方才去開門的時候還想把他扔去庫房看一晚上大門,眼下倒是生出一點子慶幸來。

——太倉促了,還不到時候。

今日的事情簡直像是一件趕著一件。

謝圖偷偷潛入庫房,意圖的修改賬冊乃是他意料之中的,甚至可以說在後頭有過推波助瀾。

可這渣滓險些在裏頭遇到沈念禾,甚至有可能真正欺負她的事情,卻是他半點沒有防備到的。

幸好還有郭向北擋了這一擋。

只是被這事情刺激了一回,等到查核清楚,又聽沈念禾說了被人窺視,卻又不告訴自己的的時候,裴繼安一下子就氣惱得不行。

遇上什麽事情都不同他說,她這是把他當什麽了?

養了這麽久,明明都養熟了,到底是哪一處出了錯,她就是不把自己當做一家人看?

裴繼安再怎麽看起來老成,畢竟不過未及弱冠,尤其於男女相處上頭,更是一竅不知,全然憑著一股子自覺行事。